焚心(2 / 2)
小白瞪大了黑溜溜的眼睛,心虚地看向别处,弱弱道:“因为着急回来见师父,所以没等天赐师伯说什么我就跑去人间找师叔了。”
程恩心道其实你已经跑得很快了,缓一缓也是可以的。
小白见程恩没有任何怪罪自己的意思,便也上前贴心地扶着程恩的手,笑容灿烂道:“师父,您要出发了吗?那我给你带路。”
程恩被小白牵引着,活像皇室的太皇太后出巡,而小白就是那个唯唯诺诺,还给扇风的小太监。这场面程神棍无福消受,只能抽回自己的手,干巴巴道:“我能走的,真的,不用了。”
小白哭丧着脸,却也没有勉强程恩,他兀自受伤了一会,也满血复活,蹦跳着在程恩跟前探路,看到什么难走的地方就转过来给程恩提醒道:“师父,小心这里。”
月浅和云归两只魔在他们身后静如松。
出了洞口没走多久,程恩便发现这片段树林比一开始他们进来的时候,要热闹地多,周围都是敲锣打鼓探寻着什么的魔。这些魔一点也不避讳,眼睛流露出亢奋和狂热,或独来独往,或三五成群,谈论着或者检索着。他们一行三魔一人,奇装异服在中间走着,眼下倒也一点也不突兀了。
盘在树上的蛇妖,林间奔跑的鹿妖,突然冲出来化为原形的赤焰兽。这些妖长得还算正常的,更有一些胡乱杂交的新物种。背着荆棘一样的龟壳,却从里面钻出来白毛水鬼一般的长条身影;身形分明是狮子,口中却吐了两个象牙,身后还有五条牛尾巴;猴子长了兀鹫的翅膀,一秒之前还是猴子的模样,下一秒脖子以上的部分就变成了一张坑坑洼洼的人脸。这场面比在陈庸关河边见的还要波澜壮阔一些。
见了这么多的妖族,神棍深感自己的性命岌岌可危,脚步便踟蹰了,毕竟他身上的凡人气息掩盖不了。心道:这魔界不事生产,人口密度有这么高吗?
心有灵犀,小白回过头来低声同程恩道:“师父别担心,我已经在你身上下了术法了,他们认不出来的。”
神棍真的害怕这些会吃人的魔,突然意识到倘若小白也像其他魔族一样觊觎他的肉的话,那真是直接把自己送进火坑了。
当下握紧了自己藏在袖子里的铜镜。
身后那两只魔也觉得奇怪,月浅拉过程恩低声密语道:“看不出来啊老黄,你那凡人味儿这么浓,方圆十里的魔全部来了。”
月浅还要继续打趣程恩,便被云归拉了回去。云归一副嫌麻烦的表情,朝月浅道:“你怎么那么多话,安静一点不行吗?”
莫名被呛,月浅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当即回击道:“你干嘛这么别扭,我说句话怎么了。”
于是两头牛又开始打了起来。
小白把程恩好好地护在身后,冷眼旁观。然后朝程恩嘘寒问暖道:“师父你小心点,别让他们打到了。”
四周的魔也有不少暗自观察他们这边情况的,但与在陈庸关不同,见着有魔动手,却没有一魔跑来起哄看热闹。程恩与小白一边看着两头牛打架,一边留意这周围的动作,却忽然听见一声低语。
“怎么,他们找到妖丹焚心,打起来了?”
说话的魔离程恩所在的位置不远,但迫于在场魔族的数量,实在找不出是谁说的。程恩一开始以为这些魔都是冲着他来的,敢情摆了个大乌龙,他们居然找的是妖丹。
程恩最多只是有点震惊,月浅和云归听到这句话却是浑身一僵,骤然同时停止了动作。
也许是说话的魔暗自懊恼自己说漏了嘴,月浅和云归视线扫过程恩周围时,也没有魔继续出声了。其他的魔也都继续关注着自己手下的事情,身边一片窸窸窣窣,却是连半句话也没有了。
云归突然走向程恩,一把拉住神棍的衣服一字一顿道:“他们刚刚说的是妖丹焚心?”
小白十分不爽云归这样挑衅他家师父,用力地握着云归抓着程恩的那只手,几乎要把他的手拧断。
“小白。”程恩喝止道,看着云归脸上那狰狞又执着的表情,朝小牛点了点头。
小白碍于程恩的教训,没敢真把云归的手掰断,但也用上了几分力度的,谁知云归竟是完全不怕痛的样子,一脸的怔然。
妖丹现身了。只要被妖丹承认,意味着新一任的妖王,就在会他们当中诞生。
怪不得、怪不得。
云归骤然松开了抓着程恩的那只手,不可置信被内心狂喜所替代。跌撞退了两半,咧着笑看向月浅。
但是月浅并不能理解他半分,沉着声提醒道:“我们还要带老黄回狄城。”云归彻底癫狂了,口中喃喃:“有了妖丹还管狄城做什么,只要我们找到了妖丹——”
他的话被月浅打断,牛魔沉稳的声音响起:“焚心那里是这么好找的,妖丹出现的消息少说一千也有上百了,哪次真的找到了?”
周围有个小兔妖看不过眼,插了一句嘴,解释道:“你们居然真不知道啊,浮世业火,焚心必出。整个魔界都看到了,怎么可能出错。”
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砸中,云归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大声道:“只要像君瞿那样,只要找到可妖丹——”
月浅又打断他的话道:“君瞿运气是谁都可以比的吗?”
云归狂笑道:“可是我、可是我、运气一直都很好啊!”看了看在场的其他魔,他理智像是有点回笼了,拉过月浅道:“我跟你到别的地方去聊。”
月浅被他强行拉着走,声音越来越小,边走边埋怨道:“这哪里有空地方吗?你也不看看……”
同在场的所有魔不同,丝毫没有感染到这种癫狂的程恩和小白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了。虽然能够明白魔族们对妖丹焚心那执拗的向往,但是程恩毕竟不是魔,无法切身体会感同身受。而小白也依旧是一副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
程恩推了推小白,有些好奇道:“他们都在找妖丹,你怎么不跟着也一起去找?”
小白看了程恩一眼,含糊道:“我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了,那妖丹有什么好找的?”下一秒,他便朝着程恩卖萌,说道:“还是师父最重要,我哪都不去。”
程恩心中无比熨帖,只觉得当时把这条小奶狗捡回玉舒山,又把它带到魔界真是个妙极的做法。兴许就是因为这么一场其妙的经历,让小白从一条普通的小奶狗,顺利化成人形。
神棍毫不介意把功劳归根在自己身上。
小白看了看周围,向程恩请示道:“师父,我们就这样等那两个牛鼻子回来吗?要不我们还是回凡间吧?这里魔太多了,如果打起来我怕一个人不是他们对手。还有,看样子那两只牛也不太想继续回狄城了,我们就不管他们了吧。”
程恩略微思忖,毕竟中途出了岔子,大牛和小牛是否还需要他同路就不得而知了,遂朝小白道:“嗯,你说得在理,你先去看看他们究竟在讨论些什么,看看他们有何打算,再做决定。”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程恩还是打定主意要到狄城去看看魔界风景的。
毕竟,机会真的是太难的了。
小白得令,却也忧心忡忡地看向程恩,“师父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要不我们就一起去找那两个牛鼻子,否则我哪里也不去!”
程恩摸了摸小白的头顶,温声道:“我没事的,你去打听消息,听听他们私底下究竟在说些什么,回来告诉我,我就在这里等着。”
小白担忧地看着程恩。
程恩微笑道:“你看他们都着急找妖丹呢,谁会在意我,再说你不是给我下了法术吗?一小会儿能出什么大事。赶紧偷偷跟着大牛和小牛,我总觉得他们有些事儿瞒着我。”
小白撅长了嘴,不太甘心道:“那师父你不要到处走哦,要等我哦。”
程恩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见小白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程恩松了一口气。如今他身上既然没有一丝人味儿,那就暂时不用担心有寻衅滋事的妖魔前来抓拿他,但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便也低调地找了一块空地——他想要用一用虚无,练练手。
另一边,小白苦着脸到处闻,狗鼻子一吸一吸的还挺灵验的,没一会儿就在一处山涧旁找到了月浅和云归。
小白心道:哼,那两个牛鼻子神经病没好,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
月浅和云归起了争执。
云归觉得月浅简直不可理喻,越说越生气:“难道你看不出来吗?那个老黄根本就是有来头的,不然他从哪里蹦出来一个这么厉害的徒弟,你就这么不动脑经吗?”
月浅咋舌,“我怎么就不动脑经了,那些儡魔越来越多,长老和巫医都没有办法,不找外面的帮忙难道指望你吗?”
云归狠狠地打了他一拳,高声道:“我就没有在想办法吗?都说了我们现在不要管那个老黄,赶紧去找妖丹,找到妖丹一切都能解决了!”
月浅十分无语,“你难道就能保证一定能找到妖丹?这里这么多魔,我们就一定能找到妖丹了?”
云归冷道:“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行?”
月浅横道:“我看你就是想打架吧?”
云归:“来呀,谁怕谁!”
于是两头牛魔立刻就相互顶着角,用脑袋打架了。
小白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听着牛鼻子毫无营养的话,一脸倦怠,却也明白不能就这样交差,只能用枯枝在泥地里画着小人玩。
小白乐呵呵道:“这个是我,这个是师父!”
那边云归一不留神踩空,拉着月浅双双掉进小河沟里,继续在水里打架,谁也不服谁。
小白望天道:“师父在做些什么呢?”
等到月浅和云归打完,小白已经乐此不疲地画了许多个小人了。月浅揉着眉心道:“妖丹就不想了,我还要回去找老黄。”
云归闷哼一声,轻蔑道:“老黄,你就知道老黄,你把全副身家都压在老黄身上吧。要不是他,我们会受那么重的伤吗?要不是他,我们会被那群该死的虎妖打得半死不活吗?”
月浅看着云归,缓缓道:“是我把他拉进来的。”
云归像是听见了十分有趣的事情,呵呵两声,继续道:“你真以为他身上的人气盖得住,你真以为我们以后不会被他拖累?哦,你又知道他身边的那个来路不明的妖是什么好东西,你觉得那只狗妖不会对付我们,你打得过吗?”
月浅沉默了。
云归乘胜追击,“我巴不得那个老黄赶紧滚,或者赶紧死。这里是魔界,不是什么人间仙境,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我们以前有多少,现在只剩下两人,你淌个屁的浑水。”
月浅看着云归,铿锵地总结道:“那也要把老黄送出去。”
云归呼了月浅一巴掌,“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经呢,直接散伙,我们去找妖丹。他那个宝贝徒弟那么厉害,护不住他吗?你还担心老黄,你先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吃掉吧,这里这么多魔,哪个不比你强。”
小白握紧了手里的拳,从大石头后面翻身而出,眯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阴鸷道:“你们什么意思?”
这一边,程恩东拐西拐,总算找到了一个偏僻的防风洞,见四周不见有魔的影子,便拿出了虚无好好地耍了一番——果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程神棍兴高采烈地拿着虚无表演着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怎一个爽字了得,这大宝贝可比他丢黄符要道风仙骨多了。
这个防风洞里面有一湾小水池,也许是光线的缘故,看不清池底的状况。程恩在水边耍,正在兴头上,猝然,水上面出现了一双大大的眼珠子,然后一群螃蟹妖叫嚷着从水底里爬了上来。
程神棍一个激灵,没把虚无控制住,就被那面镜子吸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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