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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出走(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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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她和程冬是同桌,还是最后一排,考前她就和程冬说了,结果程冬是真无所谓:“哎没事遥遥,考多少算多少呗。我要是选择题全对解答题全错,你以为我爸看不出来啊?”

林夏遥觉得程冬说得非常对,于是自己答完满分的卷子,还剩一个多小时,直接拖过一张空白的草稿纸,折算出一套总分八十分单题按照难度均匀分布错误的答案来,写完趁着老师扭头,团成一团,给程冬空投了过去。

黄老头当时就下来,把他俩卷子、答题卡和作弊证据全都收走了。但并没有声张,暂时只是按照提前交卷给他俩处理了。

其实林夏遥就是被老师的偏爱迷昏了头,作弊被老师抓了也就抓了,她根本不紧张也不怕。还敢瞪着老黄很不满的样子。收走她的没事,她都写完了,怎么能收走程冬的呢?这才一个小时,估计他一半都没做完呢!

一班双人监考,老黄气哼哼地和同事打了个招呼,把得意门生和落后分子一起提溜进了办公室,把卷子、答题卡和作弊纸条往办公桌上一拍:“你们知不知道考试作弊要记过的!”

程冬抿着唇,没答话。林夏遥不干了:“我主动作弊的,要记过记我的!”

黄老头根本不信是林夏遥主动要求作弊的。林夏遥在他眼里带的如果是正面十级的美化滤镜,那程冬就是负面十级的丑化滤镜了。作弊这种事,怎么会是好学生主动要求的呢?当然是差生仗着关系好,主动要求的,还敢让林夏遥出来背锅!

但林夏遥也不怕。这又不是正规考试,又不是中考高考,不过是个学校自己组织的初二期末考而已,手松不松这一下,全看老师的。

“就是我主动作弊的!答案是我写的,纸条是我扔的,凭什么记程冬的过?那要是这么算,陷害多容易啊!下一场我撕六十个纸条,给每个人都丢一份,我们班全班都得记过!”

程冬佩服地看了一眼林夏遥,他顶多是沉默,林夏遥敢跟老师对着干。

黄老头被得意门生的完美逻辑噎了个仰倒,他也知道,小家伙就是仗着自己喜欢她,不至于真给她记过,哪个老师愿意这么霍霍自家高材生的档案啊?

挥挥手让程冬先出去了,老黄也不信自己玩不过小丫头。

“这作弊纸条我先扣这儿了。你少年班考试给我好好考,你要是考过了,这事儿咱们揭过去。你要是考砸了,那我也不保着你们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丫头根本不想去读少年班,就想在这小县城里充大王,老黄背着手,给林夏遥面前拴上了胡萝卜。

林夏遥不怕老师,那自然也不怕考试,气鼓鼓的和老黄一言为定,后来磨刀霍霍地去考了少年班,果然就考过了。

程冬的数学卷子被提前收了,最后全科加起来,离他爸的分数线差88分。

林夏遥胆战心惊地迎来了暑假,没想到程冬根本没挨打。

两家乔迁之喜,在省城终于有了房子的程松柏心情愉悦,挺满意地验收了程冬的期末成绩单,觉得这儿子就是欠教育,需要时时刻刻有人给他上上发条。这回从倒数第一名变成了倒数第十九名,虽然还是倒数,但是起码算进步,不至于真打他。

结果暑假末遭逢丧父,几天几夜没睡觉的程松柏回县城去给程爷爷跑丧事,在社保局外头遇到了班主任,黄老头狠狠告了程冬一状,说开学就给他考试作弊记过处分。

两孩子吃的米还没有他吃的盐的多,还想着威胁老师呢。林夏遥的档案学籍都转走了,学校的横幅也挂出去了,认定作弊这事儿由程冬主导的黄老头利索地要给他一个教训。

儿子不及格丢人,考倒数第一丢人,被叫家长丢人。

可这都没有老师指着鼻子骂说子不教父之过,说他儿子不光成绩差,还考试作弊,作弊被抓不承认还拿林夏遥当挡箭牌那么丢人。

这都不是学习能力的问题,这是撒谎抵赖的人品道德问题!

程松柏深夜里回到家的时候,一把把睡着的程冬揪了起来,从他书包里翻出来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和试卷,砸了他一身,沉着声音压着火气吼他:“你有没有什么要和我坦白的!”

即使乍逢丧事,又被老师揪着当面批了一顿,但此刻程松柏脑子里还是有理智的。他琢磨着是自己当时放的狠话吓着了儿子,要求提得太高,程冬他怕挨打挨太狠,才撺掇的林夏遥帮他作弊。

要是程冬能主动认错深刻反省,程松柏即使动手打他给他个教训,心里也有数。

接受不了爷爷去世的程冬,其实也是心中难受,好长时间没睡觉,一闭上眼就是爷爷教他写字,爷爷带他种树,爷爷说以后等程冬长大了,要享他的福。

守夜的长明灯燃了三个晚上,程冬就整整三天没睡觉。后来去医院看奶奶,跟着给爷爷下葬,少年人心里也满是哀痛,无法面对人生中第一次亲人的死亡。

好不容易困到忍不住了,迷迷糊糊睡了一会,爷爷还在梦里和他笑着说话,就一把被他爸拎了起来,劈头盖脸砸了一书包的东西。

程冬的脑子都不转了,完全不知道他爸让他坦白什么,一脸疲惫的茫然。

“一次性进步十八名,是你自己考的吗!”程松柏把成绩单拍到程冬身上,横眉严厉地盯着他,吼声里的失望遮都遮不住。

程冬被他爸当胸拍得直接倒退了一步,小腿骨狠狠地砸到了床沿上,疼得清醒了过来,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他爸这句话里的意思,把白皙俊秀的脸绷得紧紧的,冷言冷语地回道:“是我自己考的。”

火气冲顶的程松柏直接把程冬拖得踉踉跄跄地去了客厅,指着程爷爷的遗照和他爆吼:“你给我跪下!你跪在你爷爷面前,看着他的眼睛给我再说一遍,是不是你自己考的?你有没有作弊!你有没有撒谎!”

如果是说因为爷爷过世,因为孝道,因为亲情,让程冬跪爷爷,他愿意。可他爸深更半夜把他拖到爷爷的遗像面前,问出这样的话,程冬紧紧地抿着唇,直着脊背,膝盖连弯都不打,一声都不肯吭,觉得他爸在侮辱他。

看程冬不肯跪,程松柏就知道他肯定是撒谎了,然而程冬还一副不开口不认错不服软的样子,气得他太阳穴突突地发疼,直接顺手就拿起门口衣架上挂着的皮带往程冬的背上抽:“你给我跪下!”

这次可真是气上头了,程松柏一点力都没收着,程冬被他抽得脸色一白,身体直打晃,但就是不肯跪下去。

从小程冬就知道他爸对他不满意,在他的记忆里,他父亲每次难得回家,第一时间就是检查成绩单,检查完了,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然后他要承担的就是这样的负面情绪,来自父亲的失望,暴怒,责骂,和恨铁不成钢的单方面殴打。

程冬知道他爸凶得很,如果发起脾气来,是会动真格地打他,温柔的妈妈怎么哭都拦不住的,只有爷爷能管住他。

此刻爷爷再也不会在了,程冬也绝不肯承认自己害怕,反而是脑后有反骨,心中有不平,胸腔里那点愤懑之情烧得沸反盈天,觉得这世界真他妈有意思,四处撒野的时候反而天天都是好时光,如今明明自己开始用功了努力了,却是父母不信他,老师不信他,遥遥要走了,奶奶住院了,爷爷也离开他。

他一贯成绩差得坦坦荡荡,毫无遮掩,什么时候因为怕挨打撒过谎?如果是爷爷在,看他这幅样子,绝对会明白他没撒谎,也相信他没撒谎,而不是只听老师的一面之词。

然而一年只见几次面的父亲,却完全都不了解他自己的儿子,更不会欣赏这份坦荡,相信这份坦荡。

程冬心中愤愤不平:明明是爷爷养大的我,凭什么你在这里拿根皮带抽我,就想让我跪在爷爷面前拿这份感情来证明我没撒谎?

程松柏看着自己儿子一副绝不服气的反骨模样,打定主意这次要一次性把儿子打服了,打到他服软,打到他认错。

往常程松柏天南地北地到处跑,日常哪里管得了儿子。难得放假回来一次想管管,刚一唱白脸,说是打程冬,也就是控着力度给他松松皮,可每每爷爷奶奶和老婆都护着,搞得这小子脾气能上天,成绩能入地。

如今程爷爷不在了,程奶奶身体也不行了,程冬以后肯定得跟他走,这一次不把他打服了,以后这根本没法做老子,没法教育他了。

一皮带就冲程冬后背抽了下去:“你给我跪下!你认不认错?”

程松柏对程冬动手,从来没这么用力这么狠过,可程冬就是站在程爷爷的遗像面前,一字一顿地对程松柏说话,连声爸都不肯喊:“我不跪。有本事你在爷爷面前把我打死,再去生个你满意的。”

程松柏抽他一次问一次,到后来,程冬额角手心全是沁出的冷汗,却把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连话都不屑回了,满脸满眼的倔强里,就写着一句话:有本事你把我打死。

家里头没人在。奶奶躺在医院里,妈妈在医院照顾奶奶,爷爷正眯着慈眉善目的笑容,在遗像里望着他们,不会说话。

没有人给这父子俩递台阶下。谁都不肯先低头。

后来程冬站都站不稳了,要是他爸往他后膝窝里踹一脚,他立刻就能跪下。然而程松柏就是不踹这一脚,而程冬也就是不肯倒。

程妈妈在医院里等到了程爷爷的小儿子来接班,本来丈夫是让她要回家就打电话,他过来接她的。可程妈妈心疼丈夫几天几夜几乎没合眼,心疼他昨天深夜里盯着老父亲的遗像抽烟眼中含泪,就自己打车回家了。

回家一开门,看着程冬T恤后面的血迹,吓得魂飞魄散,这辈子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吼丈夫:“程松柏!你干什么!”

楼下的出租车还没来得及走,就又接了同一家急匆匆下楼的客人,飚回了医院急诊。

急诊大夫看着程冬皮开肉绽的后背,难以置信地看了眼病人家属,问他们:“要报警吗?”

然后就看着病人的妈妈泪眼婆娑地摇头,狠狠地锤爸爸的背。又高又壮的爸爸沉默地把脸埋在自己双手里,沮丧又后悔。

听了大夫问的这句话,迷迷糊糊的程冬,趴在病床上,埋在自己臂弯里无声地嘲笑。报什么警。那个和稀泥的未成年保护法吗?

闹了一夜,到了清晨才回家。把程冬送回他自己卧室里趴着,程妈妈关起主卧的门来,和丈夫算账。无声地哭沉默地闹使劲地锤,几乎到了中午才勉强睡了一会。

可到了傍晚醒来,做好了粥,推开儿子卧室的门,却是空无一人。

伤都没结痂的程冬,离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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