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逍重逢(2 / 2)
见林夏遥没动作,才望了过来。
语气淡淡的,但其实又遮不住那点烦躁,甚至还带点挑衅,问她:“怎么?你不是说要找个地方坐坐,喝点热饮吗?”
“原逍。”林夏遥站在原地没动弹,喊了声他,语气里还带了点无奈。她垂下眼眸,低声却很明确地告诉他:“去我家坐不太合适。还有,原逍……我已经不是单身了。”
原逍就收声了,不肯再看她的眼睛,把头扭了回去,目光似乎粘在了门禁上。
六年前的冬天,林夏遥总是作弄他,在外面喊他汤圆儿,他常常就要恼羞成怒的。
六年后的秋天,听到林夏遥一本正经地喊自己原逍,他又觉得有点生气。
好像这声原逍,无比清晰地在提醒他,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会叫他汤圆儿。
其中一个,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另一个,其实也已经失去了。
“我知道。”沉默了许久,原逍才在嗓子里找到了自己发声的声带,把这句“我知道”,干涩地挤出了喉咙。
林夏遥其实猜到了原逍知道。
虽然他们刻意避开了,五六年都没见面。但她又没有搞地下恋,周围的朋友同事们都知道,唐果更是第一时间知道,任海珣也就知道,估计原逍也就知道了。
就又沉默了。
林夏遥不太擅长处理这样尴尬的场景,垂着眼,把地板都盯出花儿来了,可原逍不说话,却也不从门禁前挪开。
原逍立在那儿,几乎是很艰难地,才把自己想问的那些问题,咽了回去。觉得这些话问不出口,甚至是比当年求复合,都更加难以出口。
可是却又管不住自己的脑子,会想,林夏遥,你说你不够爱我,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喜欢的,就是程冬。
可这念头在翻滚不休之后,又被原逍死死地压下去了。
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了。追求一个盖章定论,有什么必要呢。
哪怕重来一回,林夏遥最后还是会还给他一句我不够爱你,他也依然想在那个平安夜去找她,想要她陪自己走过那半年在临终医院的岁月。
这点奇怪又尴尬的沉默,被从里面出来的一个老师打断了。
不是一个学院的,对方也不认识这学期新来的林夏遥,只是疑惑地看了眼门禁前的青年男女,还是缓步离开了。
林夏遥扶住了推开的门,轻轻说道:“原逍……那我,先上去了?”
“林夏遥。”原逍没有阻止她,也没有想要强行跟进去,他只是喊住了林夏遥,顿了顿,说道,“那九个愿望,我是说话算数的。”
他终归也不恨她。如果以后她遇到了什么困难,哪怕她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只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他也愿意兑现,愿意给她。
听到那九个愿望,林夏遥扶住门的手,就紧了紧。
深吸了口气,最终林夏遥低声问原逍:“你能……等我五分钟吗?”
原逍看着她,点了点头,安安静静地站在了门禁外面,看着公寓大门合上,看着林夏遥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的那侧。
然后几分钟之后,看着她气喘吁吁地跑了下来,把他签字画押按手印的赌约,把他高考未曾拆封的成绩单信封,以及那支钢笔,放在了一个文件袋里,递回给了他。
原逍差点就压不住脾气了。
要换了十几岁那时候,这点心意被人当面退还,他一定会当面就劈手夺过来,直接甩到垃圾桶里去。
然后冷言冷语地问林夏遥,如今是不是应该把当年她送给他的手机还给她。不过算一算,五六年过去了,通货膨胀了不说,还应该把实物折算成今年最新款的手机价格,补现金给她。
林夏遥看着原逍几乎称得上冰冷又生气的脸,看着他熟悉的总带点愤怒的锋利眉眼,其实有点难过,可最终也还是没有收回她伸在空中的手。
虽然是十几岁时候的赌约,可原逍并没有拿这九个愿望,当做一句撩女孩子的戏言,也不是摘星星摘月亮海枯石烂一样的假话。
他是认真的。
只不过当年他把这九个愿望许诺给了林夏遥,最后却发现,自己的狂言,不过来自于母亲的事业成功,而不是自己的本事。
可如今他工作几年,有了自己兑现承诺的本事,敢说一声自己说话算话,林夏遥却要把她赢走的九个愿望,还给他。
如果原逍刚刚不提,其实林夏遥也并不会想要去兑现那九个号称“无期限无条件”的愿望。
当年和原逍高考打赌,她不过也就是闹着好玩,争一句到底是我第一还是你厉害,最后赢了,也并不会真的就拿着这一纸凭证,去找原逍索要什么东西。
但哪怕出国前分了手,她其实也带着那支笔,那封信,那张纸,陪着她去了英国,待了五年。
然后又带了回来。
她以前有妥善珍藏,分手后既没有想把原逍的心意扔了,也没有想要寄回去膈应他。
可如果原逍知道她已经不再单身了,却还是心里念着曾经欠她九个愿望,也许她会在未知的将来去找他兑现的话,那不如还是还给他。也算是段了结吧。
“原逍……我……我不会去兑现这些愿望的。”林夏遥轻声说道,“我也不适合再留着这些了。”
“……”原逍看着文件袋里连一丝折痕也没有纪念册内页,这不过是薄薄的一张纸,保存不当很容易破损的,心中又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如果林夏遥没有带着这些东西去英国的话,也不可能在五分钟里就拿了出来,想要还给他。
原逍的脸色,就又缓和了一些。
她不想再留着,是因为有男朋友了吗?
原逍望了眼自己臂弯里的大衣,最终也还是挪开视线,侧开头去,看着公寓楼外的高大绿树,沉着声音回复了林夏遥:“我送你这九个愿望的时候,你也不是我女朋友。以后想兑现的时候,你也不需要是我女朋友。”
他狂妄地拍出那张不平等条约时,递给她那封全白卷的高考成绩单信封时,买那支纹着银线地图的钢笔时,也并没有想着,你得当我女朋友,才可以收下这些东西。
送出去时就没有附带条件,未来也不会有。
可惜他的好意,这次林夏遥却没有再妥善珍藏,而是塞回了他的怀里,放在了那深灰色的大衣上。
“你就这么确定,这辈子都不会有需要用得到的地方吗?”原逍没有伸手去扶一把这摇摇欲坠的文件袋,脸色看起来又冷了点。
林夏遥没有和他抬杠,甚至还觉得有点对不起他,想来五年多过去了,被她分手的原逍愿意过来示这个好,而自己不愿意接,他的自尊大概也不会好过。
“原逍,你就当我现在用了吧?”林夏遥其实也知道,原逍就不是个能在商业社会里如鱼得水的性格。
这些年林夏遥也见过几次任海珣,并没有特别讨厌商科也并没有特别喜欢的学科的任海珣聊天时说,原逍这几年过得也很辛苦,学着不喜欢的专业,干着不喜欢的事业,时时刻刻挂着面具去搞尔虞我诈斗争周旋,忙碌之余连像学生时代一样拿数学当爱好当消遣都不行,因为空闲时间几乎都是碎片,无法专注,手机电脑几乎要二十四小时开机不离身,随时都会有各种突发状况来打扰,只能压抑自己去迁就唯一亲人的愿望。
也许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过着不如意的生活,很多人都学着没兴趣的专业,很多人都做着不喜欢的工作。
可人就这么一辈子,如果有可能,又何必不开心的过余生呢。
“原逍,你妈妈只有一辈子,可是你也只有一辈子。一代人不过差二三十年,你总不能等到五六十岁,再开始你自己的一生吧?”林夏遥十七岁初恋时,从不当着原逍的面说他妈妈一句话,觉得母子之间,不是她该插手的事,如今却在分手五年多以后,用掉了全部九个愿望。
“你就当这九个愿望我都用掉了吧,我希望你别拿你讨厌的事情,当你一生的事业。”林夏遥知道原逍未必不懂大道理,只不过在你死我活的天平上,他要放纵自己,就要委屈母亲。他妈妈付出了那么多,拿着她这一生奋斗出来的资源,从生他养他到栽培他,如今长大成人了,羽翼丰满了,就想要自私地抛开妈妈的期望,去走自己的路,心理压力和枷锁都很重。
二十五岁再去搞数学,也许是挺晚了。
这九个愿望也不过是个借口,最多也不过是增加一点改变的动因,至于真的要不要抛开妈妈的期许,扛着她的压力,去过他自己想要的人生,那应该是原逍自己的决定。
九个愿望,林夏遥一口气用掉了。
原逍却没说什么。
他俩站在楼下,谁也没催促谁该走了,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林夏遥的手机发出了消息提示音,打破了这点安静。
原逍抬手,把大衣上始终摇摇欲坠又不曾真的掉下去的文件袋拿在了空着的手上。
转身之后,他只是挥了挥手上的文件袋,钢笔在信封与赌约之上来回滑动,发出点与文件袋边缘碰撞的声音,就当是告别了。
原逍没有和林夏遥说再见。因为博大精深,再见,似乎并不只是再见,还带着一种对未来再次见面的期许。
原逍其实不怕冷,他从会议现场赶来听这一堂漫长的历史课,到此刻室外步行又站立许久的告别,其实一直都没有穿上大衣。
之所以一直搭在臂弯里,大概就像是一点遮掩。
因为西服的口袋,其实并没什么太大的实质性作用,更别提装下太大的东西。
大衣的口袋里,装着那个戒指小盒子。
他其实也不是打定了主意要来送戒指给当初该送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出发时,还是找出来带上了,甚至不惜再拿件大衣,用来装它。
只不过最后没有送出去不说,还把自己曾经送出去的东西,都收了回来,物归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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