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别太轻蔑(1 / 2)
高层写字楼的通行平时以电梯为主, 楼梯走道使用率太低, 又值上班时间, 此刻从负2楼一直通往顶端33楼的每一层楼梯都空空荡荡的, 安静得要命。
越是安静,越是什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比如梁雨听被推得后退一步的高跟鞋脚步声、身子抵上墙面的闷响、因为被堵住嘴而戛然停止的话, 还有夏天问因努力压制愤怒而略为急促的呼吸声、矮下身靠近她时衣料摩擦的声音。
每一种声音都在服务于这个吻的感官。
冲动的,愤怒的,意外的, 莽撞的。
与其说是吻,更像是冲撞, 嘴唇撞上牙齿, 磕得人生疼。
没能调整成更为合适的力度, 没有恰到好处的气氛,也没有一个吻应有的那种将时间暂停的绵长感。
这种情况, 如果换作是其他女生, 大概甩一个耳光来表达被冒犯的愤怒,但当对象是梁雨听时, 似乎不会只是这样的程度。
一个耳光等级的愤怒到了她那里可能演化成斗殴级别的愤怒, 不, 准确说来可能不是斗殴, 而是单方挨揍。
夏天问在自己磕上梁雨听嘴唇的那一瞬间就预见到了自己等下可能被梁雨听打到爬不起来的样子。
梁雨听快速伸手拽住夏天问手腕, 逐渐加重的力道在破解夏天问身体的重心平衡, 她一只脚移动了下, 似乎是在寻找着力点发力, 摆明的动手迹象让夏天问即刻松开她。
他身子微缩,立刻抬高屈起的手臂,挡住脸。
此前的愤怒开始被一些其他的情绪取代,夏天问也开始反思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无礼和强制的行为说到底只会惹人讨厌,刚刚两人相互的态度已经很不耐烦了,对话简直难以进行,现今这举动无非等于把两人的关系推往更僵硬的方向。
夏天问准备挨揍的防御姿势都摆好了,但周遭依然安静,什么都没发生。
明明亲着的时候,梁雨听动手都动了一半了,现在却突然打住,就跟故意暂停一会儿,用以加深他挨揍前的不安恐惧一样。
夏天问慢慢放下挡住脸也微微挡住视线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看向梁雨听。
梁雨听就站在刚刚那个位置,也正看着他。
两个人视线不偏不倚地对视上。
还是安静。
夏天问打量着梁雨听的表情,十分不理解。
对面梁雨听嘴唇微抿,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生气。
之前还满脸不耐烦的梁雨听不仅没有爆炸的迹象,脸色反而缓和了。茶色瞳孔里浮动着若隐若现的笑意,竟好似……心情不错的模样。
刚刚的气势荡然无存,夏天问又是一副紧张兮兮的表情,半探着头问梁雨听:“又……不打了吗?”
梁雨听挑眉。
夏天问苦脸,挑眉是什么意思?
这次梁雨听直接笑了。
夏天问又觉得背后在冒冷汗。
梁雨听这笑有种他把刚刚还很生气的梁雨听给亲高兴了的错觉。
夏天问认为,那肯定只能是错觉。
梁雨听问他:“我什么时候要打你了?”
夏天问一脸茫然“刚刚你那么用力拽我……”
“这样吗?”梁雨听像刚刚一样伸手拽了下夏天问,加重力道地将夏天问拉扯一步,重复着之前没做完的动作。
夏天问被她带得背部撞到墙面,他都没反应过来,梁雨听已经一手扯住他衣领,另一手“啪”的一声撑在他手臂旁的墙面上。
接着梁雨听的吻快速地覆了上来。
刚刚的角色似乎对换了,仿佛又重复了一遍此前的听觉。
梁雨听上前一步的高跟鞋脚步声,他背部撞上墙面的闷响,还有她欺近他时衣料摩擦的声音。
没有挨揍,甚至没有遭受冷眼和厌恶,还被人再亲了一次?
夏天问只觉得脑海里轰然一声炸开,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他们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不管是之前梁雨听在医院亲他那次,还是他刚刚按住梁雨听这次,两次都跟有仇似的,磕得牙齿疼,哪里有亲吻该有的温存柔软。
但现在梁雨听重新吻上他这次不一样了。
一反两人之前的冲动莽撞,变得温和适度,绵软悠长。
还是梁雨听最常用的那个香水味道,淡淡的,若有似无,还伴着些刚洗过头发的发香,让这个吻有些莫名的甜味。
好似,一时之间说不清,说不完的话,都倾述在这个吻里。
夏天问发现自己两分钟前还在头顶乱烧的火焰算是被彻底浇灭了。
梁雨听刚刚是不是被他亲高兴了,他不知道,反正他现在貌似……被梁雨听给亲高兴了。
夏天问这么想着,脑子突然闪过什么……他意识到一件事情。
所以……刚刚梁雨听在他亲上去的时候拽他……不是想打他,而是她没打算做被按在墙上那个,想反过来把他甩墙上?
周围没风,可夏天问又有种风中凌乱的错觉。
两人松开后又互看了一眼,梁雨听最先说话。
“不过老实说,你今天的点到底在哪里?”梁雨听回忆着,“以前你也撞上过善独来我办公室,跟今天有什么不同?”
夏天问有点窘迫:“你今天因为他,让我回避……”
“还是没有不同啊。”梁雨听更不理解了,“上次我也是跟他谈事,让你回避到外面等我,你上次还挺高兴来着。”
夏天问蹙眉:“他以前是找你来谈他家的案子,这次却在毫不相关的案子上主动来帮你忙……”
“为什么你会觉得是毫不相关的案子?”梁雨听又说,“跟以前一样,今天就是他家的案子啊。”
“是他家的?!”夏天问惊呼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
所以说,梁雨听并不是绕过他而向善独求助?
所以,善独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也只是因为那本来就是他们家的案子,而不是因为梁雨听只愿意跟善独商量?
夏天问仔细想来,过去确实曾发生过一模一样的场景。也是他来找梁雨听但撞上善独在梁雨听办公室,也是善独和他都想对方出去,最后梁雨听选择跟善独谈事,让他去外面等她谈完。
上次梁雨听让他回避,他不用解释就理解这是律师对当事人案情的保密义务,乖乖回避去外面等梁雨听谈完事情。
今天还是一样的要求,甚至他还知道今天梁雨听比那天还要忙碌急迫,可他却完全炸了?
他明明清楚善独家有案子在梁雨听那里,善独次次出现在律所都是谈工作,但他这次就是理所应当地判断善独是来帮梁雨听处理其他案子的?
说来说去,可能还是善独的表白刺激了他。
让他明明是一样的场景,却作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就像以前梁雨听工作忙碌时不出现他也没啥感觉,这次却尤其坐立不安一样。
夏天问搜寻了半天,今天跟上次还有什么不一样:“但他今天离你那么近……还在看你脖子……”
梁雨听思索状,似乎在跟上夏天问的思考角度,她挑眉:“上次在医院,你家谈一雪不仅看你,还直接动手挽着你了,我说什么了吗?”
夏天问停住。
梁雨听当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就信任他了。
提起谈一雪,夏天问又有些紧张地解释:“当时我拒绝她,躲开了。”
梁雨听点头表示一致:“善独来看伤势,我也躲开了。”
夏天问为难地说:“可能是时间上,他刚跟你告白过……我就……”
梁雨听又点头:“嗯,时间上,你家谈一雪挽你时也刚跟你告白过,还电话微信连翻轰炸你。”
“……”
“哦,而且你家谈一雪不光跟你告白,还打电话跟我示威来着。”
“她还打电话跟你示威?!”夏天问惊讶地问了句,又苦着脸纠正,“你别一直说我家,她不是我家的……”
梁雨听刚想跟夏天问说自己相信他,可一看夏天问这么副表清白的紧张模样,忍不住又逗他玩一样,职业辩论本能地补充了一句:“还有,时间上,她挽你那天不光跟你告白了,跟我示威了,那天还很特别,是……情,人,节。看来我那天应该在你医院闹一场才对?”
夏天问汗颜地顿了半天,他都不知道能说啥。毕竟对比时间的暧昧性和举止的亲密度,更应该炸的似乎都是梁雨听,可结果炸的却是他。
他想,他以后绝对不能跟律师去争论问题。
也不知道是梁雨听能说还是梁雨听真的说得有道理,他觉得梁雨听这观点和论据一摆,他完全找不到有力的反驳。
在梁雨听眼里,她在做跟以前一模一样的事,以前他都接受了,她大概从没意料到他这次反应会这么大。
而同样是被表白,被亲近。
谈一雪接近他时,梁雨听就能很自信,也很信任他。也许在她的角度,那些信任和喝水一样自然,一样理所应当,顺理成章。
但当善独接近梁雨听时,他却没有梁雨听的自信。
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比以前在乎太多,才患得患失,而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自身的欠缺令他没有足够的底气。
他还不够优秀,优秀到像梁雨听蔑视谈一雪一样那么蔑视善独。
夏天问在最近确实非常明确地意识到,要能喜欢梁雨听不像他喜欢以前任何一个女生那样轻松。以前,他觉得自己真心就够了,而在梁雨听面前,他还得足够努力才能追上梁雨听的脚步。
只有同样优秀,只有站在跟梁雨听对等的位置,才能有对等的感情和视角。
明明,他都知道梁雨听不会是追着他还跟其他人暧昧不清的人。
明明,善独晚宴表白的时候,梁雨听理都没理善独就拉着他走了。
但他,还是不安,还是炸了。
夏天问埋头,闷声说:“对不起。”
梁雨听也不知道夏天问这是在为谈一雪的事情道歉,还是在为刚刚炸毛的事情道歉。
她看他这副表情忍不住笑起来,声音轻轻的:“道什么歉?很多事根本分不出你错还是我错,问题能解决就行了。”
她抬手看了眼手机的时间,蹙眉:“不行,真不能跟你说了,等我有空了,你什么问题,要什么解释,我都可以详细给你,现在真得走了。”
她动了下步子,准备走:“但其实对我而言,我觉得解释很多余。你只需要记得一件事就好了。”
夏天问感觉到梁雨听凑到他耳朵边,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夏天问瞪着眼睛看梁雨听。梁雨听刚刚说话时的气息呼到他耳朵上,弄得耳朵痒痒的,连带着呼吸也乱了节奏,头脑也乱了方寸。
明明只是特别简单的一句话,可就是像具有某种穿透力一样直击夏天问心脏。
那里含着梁雨听对别人说话时不会有的语气。深情的,温柔的,让夏天问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不可能用语言来形容的喜悦泛了上来。
哪怕梁雨听现在已走出去几步,离他不那么近了,心跳却还在加速。
他抿唇,将控制不住的笑意挂在脸上。
梁雨听转身拉开门:“那现在可以在外面乖乖等我了?”
夏天问咧嘴,重重地点头。
夏天问跟着梁雨听进了律所,梁雨听一出楼道就步子飞快地回了办公室,快得夏天问都追不上。
夏天问进了律所后像上次等梁雨听一样在律所里找了个地方自己坐着。
他坐的角度可以隔着玻璃看到梁雨听在办公室里忙碌的模样。
梁雨听一开始在打电话,虽然听不清晰说什么,但能听出她语速极快。接着梁雨听又一直坐电脑前做着什么文件,不久后有两个上班族模样的人火急火燎地送了几份东西过来给善独,几个人一起进到梁雨听办公室里讨论什么。
律所大厅里的彭玫一见夏天问,略为八卦地凑了过去:“哟,你最近来我们律所次数挺多啊。”
夏天问见了彭玫,向彭玫点头示意后又继续盯着梁雨听看。
彭玫顺着夏天问的视线,了然道:“别看了,她今天没时间理你,我劝你早点回去。”
被问到这个,夏天问自顾自笑起来,还带着刚刚在楼道里的喜悦感:“可她说……要是我愿意等,可以等她……”
彭玫意外地提高嗓音:“她就是今天晚上不睡都可能时间不够,还匀时间给你?”
夏天问的笑容打住,他一愣:“为什么?”
彭玫无奈地抓起手头一本厚厚的《民事诉讼法》材料书晃了晃:“我要跟你解释清楚,我还得先帮你上几年的民事诉讼法。”
“……”
可彭玫这么一说,夏天问就十分介意,他还是想知道梁雨听到底怎么了:“那你简化一下,慢慢说,我听着?”
“我觉得再简化也还是得解释很久。”彭玫看夏天问那副认真、渴求的表情,只能无奈地妥协,“简单来说,善独家惹了个影响很不好的群体案件,不过善独家也是无辜的。”
彭玫叹了口气:“就是一个小公司老板在给善独家做项目,结果这老板卷款潜逃了,现在一大批工人找不到老板要一年的薪水,就觉得项目是善独家的,应该善独家给钱,但其实真跟善独家完全没关系。”
“那不很好解决吗?”
“不好解决,本来案情就复杂,还是多人诉讼,看起来是一个事情,到了法院那里就是几十个案子。需要很多时间准备,好不容易明天就开庭了,结果今天下午对方的人找上来说发现雨听伪造证据,气得推攘了起来。”
“雨听怎么会伪造证据?”
“她没伪造,但善独家公司的人自作主张,以为只要有利的东西不管真假都交上去,结果一眼被工人看出来是假的。人家看了假证据哪里管缘由,只觉得你是要侵吞他血汗钱。你知道,眼下就要过年了,一年的工资拿不到,人家工人肯定得拼命的。”
夏天问一想起这群人弄伤了梁雨听就一肚子火,他又不放心地看了眼屋子里的梁雨听。此时梁雨听正认真地翻着材料,跟旁边的人一边讨论,一边做记号。
彭玫叹了口气:“明天上午9点就开庭,对方一定会攻击假证据,现在证据和材料全部要推翻了重新准备,不然庭上所有陈述的真实性都会受影响。好几天的工作量浓缩到半天不到的时间里,她一秒钟都不能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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