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枚石子（2 / 2）

小叫花点头脆脆地应了声，果然乖巧地躺下睡了。

孟寒熙将灯吹灭，自去静休不提。

之后，孟寒熙便和小叫花在这间小院安住下来。每日里孟寒熙只是打坐调息，偶尔会坐在窗前蹙眉沉思，他依旧冷漠得不像人间之人，话也是极少，只是每隔七日在小叫花蛊毒发作的时候渡一道真气镇压，却并不给他彻底驱毒。

小叫花却很是满足，不再受每隔几天就发作的蚀心炼血的折磨，而且衣食无缺，虽然孟寒熙冷得就像冰人一样，总让他有些害怕，可和小青却是渐渐混得极熟。小青虽然只是只漂亮的小鸟，却极有灵性，而且对小叫花所做的饭食很是喜欢，经常会和小叫花一起玩耍，一人一鸟简直形影不离。

素姨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差人送来一些日常所需，只是悄悄放在门外，从没有走进小院。小叫花开始还有些疑惑，慢慢也变得习惯了，只是，小院虽好，一连呆了一个月之后，也终于腻烦，有些向往外面的世界了。

这一日，小叫花终于鼓起勇气，在给孟寒熙送饭的时候嗫嚅道：“我，可不可以出去？”

孟寒熙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想去干什么？”

小叫花不敢和他对视，低声道：“每天都在小院里实在闷得很，我想出去转转。”

孟寒熙沉默半晌，道：“可以。不过落日之前你要回来。”

小叫花没想到孟寒熙这么爽快答应，喜出望外，然后又想到什么，小声道：“那我可以带着小青么？”

孟寒熙道：“可以。”

小叫花简直是欢天喜地带着小青一路小跑出了院门。

孟寒熙看着小叫花离开的方向，目中阴晴不定，好半天才再次闭目入静。再次睁开眼睛已是正午，往常这个时候小叫花早就做好了简单却美味的饭食给他端进房中，今天他出去了，院中竟显得格外地寂静、冷清，孟寒熙自嘲一笑，不过短短数日，竟然会习惯了被人侍候。其实以他的修为，即便是几天不吃饭也没什么大碍，往昔在孤身一人的时候，他哪里能顿顿不落，大都是一日一餐甚至几日一餐，且往往都是干粮或是烧烤的野味，他厨艺自然不佳，难怪小青都只肯自去觅食也不吃他准备的食物。

如今为了查到小叫花背后神秘的指使者，他被迫与小叫花朝夕相处，原本还存着不善照顾小孩子的顾虑，谁料这小叫花年纪虽然看起来不过五六岁，但竟是厨艺惊人，手脚麻利，每日三餐料理得极是精细味美，而且一应洒扫杂役都做得极好，将孟寒熙每日侍奉得极为周到。

难得的是，每餐孟寒熙哪样菜多吃了些，下次小叫花就会多盛些来，而哪样菜他少吃或未吃，那必定下次再不会出现在盘中，如此不过数日，小叫花便将孟寒熙的饮食所好摸得一清二楚。

孟寒熙心底渐渐生出些感叹怜悯，这么小的孩子原本应该父母身边备受宠爱，可到底是经受了怎样的痛苦折磨竟让他这般稚龄却成熟自立得像个大人。想到某种可能，他的眼中阴郁之色渐浓，然后像是要隐藏某种痛苦的情绪闭上了眼睛，任凭那如撕裂心肺的痛再次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三年了，他从开始的疯狂崩溃像个疯子到现在的漠然麻木如行尸走肉，不变的只有这彻骨之痛，不曾因时间流逝而减少半分，每每这痛苦袭来，他便默默甚至放任这痛苦侵蚀自己，因为这痛苦是她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只有感受这痛苦，才提醒他还是活着的。

今日的痛苦似乎较往常更为绵密剧烈，且渐渐有一股难以舒解的烦躁愤怒涌了上来，他已经等了一个月，竟没有从小叫花身上发现丝毫的蛛丝马迹，他似乎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和耐性，或许这并不是针对他的局，不过是个巧合。

为了疏解心中的烦郁，孟寒熙习惯性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异常的小荷包，从里面倒出数枚白色的石头做的莲子模样的事物，他将石莲子紧紧握在掌心，感受着由石子上传来的清凉感，烦乱的心绪渐渐平息，他忽然一抖手，石莲子夹着丝丝风声激射向木门，哚的一声，六枚石莲子几乎同时钉入木门半寸，排列成一朵莲花样，只是右下侧缺了一枚石莲子形成的花瓣。孟寒熙眉头微蹙，抬起食指虚空一点，只见最上面的一枚石莲子轻轻一弹便飞回孟寒熙的掌中，他再次一抖手，这枚石莲子便稳稳嵌入右下角的空处。

孟寒熙怔怔盯着门上的莲花，目中渐渐泛起难以克制的痛楚之意，他眉头深锁，目光似乎穿透莲花望向了不知名的地方，身形化为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小叫花果然在落日之前便回到了小院，小青停在他的肩头正兴奋地啾啾叫个不停。小叫花先是来到孟寒熙的房门前有些紧张道：“我回来了”，等听到孟寒熙低声的嗯了一声，才神情放松地跑到柴房，不一会便有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

小青不喜那柴火烟气，一直停在院里大树的树梢头，此时闻到了饭香便熟练敏捷地从窗子一飞而入，于是柴房里便响起小叫花的呵斥声“小青，肉还没熟你怎么就叼走了一片！”“这个菜大哥哥还没吃，你不能动！”“啾啾啾啾......”不满的鸟叫不时地响起。

不一会，小叫花端着食盘从厨房跑了出来，嘴里不断呵斥“小青，大哥哥还没吃饭，你可不能再偷嘴了！”

小青不满地啾啾叫着，却也没有再挣抢饭菜，一下飞到树枝上，看看小叫花小心翼翼地走到孟寒熙的门前。

小叫花习惯性地想敲门，却发现房门大开，孟寒熙面对门口，目光灼灼盯着他。小叫花吓了一跳，忙道：大哥哥，饭做好了。”然后走进房去将食盘放下，熟练地摆好碗筷，正要出门，一抬头却见孟寒熙仍旧盯着门口，小叫花心中一松，还以为自己回来晚了，大哥哥生气呢，然后又好奇地顺着孟寒熙的视线望去，顿时被门上的石莲子嵌成的莲花吸引了目光，“好漂亮！”小叫花不自禁走上去仔细端详，很快便发现最上面少了一片花瓣，只留下一个凹下的空洞，不禁抬手抚摸了一下缺少地地方，遗憾道“少了一片花瓣，真可惜！”

正惋惜着，却听孟寒熙冷冷喝道：“莫要乱动，还不快出去！”然后单手凌空一抓，那六枚石莲子便自行从木门中跳出，齐齐飞入他的手中。

小叫花小小年纪，不识这门功夫神妙，只是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走了出去，身后只听嘭的一声，房门重重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