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静（2 / 2）

只是，他家鬼姐夫临走前又问了他一句，“铁柱，你的影子呢？”

这话，这话问得赵铁柱莫名其妙。他指着脚底下的影子，说，“在这儿哩！”

然后，就没然后了。

不对，还是有然后的。

啥子然后哩？

哦，赵铁柱是这么想的：诶，为啥子俺家姐夫问俺的影子哩？难道，莫非，俺家姐夫是从俺的影子里头钻出来的？

哦，赵铁柱是这么想的：诶，俺咋么好像，似乎，不晓得在哪儿听过鬼从人影子里头钻出来哩？

哦，赵铁柱是这么想的：等等，难道，俺姐夫是想告诉俺啥子不能说的事儿哩？

可是，这啥子不能说的事儿究竟是啥子东东哩？

这头，赵铁柱是想想想。

另一头，金水沉重地蹬着两条腿往回家的路上赶。

越赶，他心越慌。

越赶，他心慌得很。

越赶，他心慌得不敢见自家娘子。

他，应该，是死了。

他，应该，是鬼了。

他，应该，是不是，要走了？

一想到他要走，金水的脚步又沉重起来，重得他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

但，路，最终，还是到头了。

家，最终，还是要到了。

咔嚓，金水推门而进。

咔嚓，金水推门进入后迟迟不敢进屋。

直到，他看见娘子举着蜡烛正疑惑地看着他，他才扯出笑容，说，“铁柱回家了。”

然后，他看着在前头举着蜡烛走的娘子，再看着地上娘子的影子。

他伸出左脚，轻轻踩着娘子的影子走过的地面，一步，两步，三步。

他不敢回看。

他害怕回看。

他害怕那空空的，空空的，地面。

然而，路，又结束了。

然而，咔嚓的推门声，响起来了。

然后，他进屋了。

他故意躲在烛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他不想让自家娘子发现他的秘密。

他对娘子说，“睡觉吧。”

他看着蜡烛被吹熄，然后，与娘子躺在床上。

他很想搂住娘子的腰。

但，他不能。

他只能转身侧卧。

他想，或许，明天，他就有了影子。

他又想，若是，明天，明天没有影子，是不是说，他已经，死了。

直到这一刻，金水才感觉到死亡的苦涩。

他还有很多很多要完的事。

他想跟娘子白头到老。

他想跟娘子生个白胖胖的孩子。

他想跟娘子照顾着岳母娘，小舅子。

他想再带娘子去府城瞅一瞅，看一看。

他还想和娘子一块儿在山里头打猎。

他还想再与娘子在夏天的夜晚乘凉。

然而，这么多想，最终，最终……

金水不敢在想下去。

也许，是他弄错了。

也许，是他看错了。

也许，不是所有人，都有影子。

也许，有些人，生来就没有影子。

只是……

这么多也许……

也挡不住，一颗眼泪，两颗眼泪，三颗眼泪，从他无法看见的娘子的脸庞上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