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白玉郎这话说罢，才真正击溃了大夫人。大夫人慢慢站直，她的目光涣散，脸上尽是悲哀。

“我本是商人家的正经女儿，也有一段富贵姻缘。可惜天不随人愿，我在成亲路上被土匪抢去，自此进了山寨。”她说话的语气如同在讲旁人的故事，不悲不喜，“山寨原只是个破寨子，我也忘了是从哪年哪月开始突然富裕起来，那阵子总有官兵来围剿，但夫君他从未折损过人马，他告诉我，那县令与他做了一笔买卖。”

“县令扶持他做了寨主，约莫是因为他们身形相似，我夫君留着大胡子，也好模仿。他们合作得颇为愉快，寨子和县城都繁荣起来，人人唯县令马首是瞻。但日子过得久了，谁人之间都要生点隔阂，更何况他们本就是利益关系。这点隔阂……基本上是因我而起。”

大夫人苦笑，眼角带了星点泪光，她继续道：“古人言红颜祸水，我这一生竟也体验了回。他们争执不休，互相以对方的短处来威胁彼此，我夫君说话鲁莽，应当是戳了太多次林高的痛处，才让林高生了狠心。”

“夫君他原已决心要向朝廷告发林高，也奢求能弥补自己的过错，可惜他这些年做得都是林高的影子，又怎么能敌过林高呢？我思索了这许多年，想明白了一些事，我只是林高下毒手的一个幌子罢了，他早容不下山寨了。林高老了，他怕有人出来打破他粉饰出来的太平，而只有人死了，才不会说话。”

“为保我儿，我寻了年岁相仿的少年替我儿死。”大夫人哽咽了，她用双手捂住面庞，“我只能苟且偷生，我已经失去了太多，不能再失去玉郎了……”

“母亲……”白玉郎也大哭，两人哭声凄惨，听得旁人心里酸楚。薛漾深吸了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

程玉正要说话，便听马蹄踏踏入了巷子，为首的正是林高，他仍穿着官服，面儿上也还笑嘻嘻的，但谁都知道他已存了杀念。

林高跟个圆球一样从马上滚下，他看了看大夫人，又看看白玉郎，最后才将目光落在程玉身上：“程大人，夜这么深，何故在我县衙后巷呢？”

“我来此提个证人。”程玉不慌不忙，只是他身后的五六人与渐渐涌入巷子的众人相比，实在显得底气不足。

“什么案子值得大人如此费心？还大张旗鼓地从牢里把这小东西抓出来……”林高故作讶异，指着大夫人，“莫不是我这夫人不懂事，冲撞了大人？”

程玉也跟着林高演戏，他摇了摇头，伸出手，指了指林高，道：“非也非也，和尊夫人关系不大，主要是和林大人你有关系。”

薛漾眼看着林高的脸色变了，这程小白脸在这时真有几分京城大官的气度，两厢对比之下，怪不得这林高只能在小小县城做个县官。

“程大人，下官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话又从何说起？”

“功劳？苦劳？”程玉冷笑，眼神锋利，直直看向林高，“林高，我劝你休再狡辩，也切莫轻举妄动。我已有证人十余人，便是他们一人只说一句，你就死罪难逃。”

林高终于不再笑了，他不笑时整个人阴森森的，那过白的皮肤让他在黑夜里像个幽灵。

“京城不好玩吗，程大人？千里迢迢来此，非要掺上一脚，何苦呢？”林高说话时，他的人逐渐将程玉和薛漾一行人围住，程玉的手下护在最外侧，薛漾被谁推了一把，和程玉站在了一起，“我本来没想过要对你怎么样的，但程大人太不听话了……”

大刀和斧头在月夜下映出冷光，薛漾咽了咽口水，今天似乎就是自己的死期了，但程小白脸紧贴在他身后，他又觉得没有多么紧张，毕竟死也有个垫背的嘛。不过薛漾不太相信程玉会毫无准备地过来送死，他微微侧头，小声问：“程大人你还有后招吗？”

程玉的胸膛起伏，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薛漾这时候才觉得紧靠着程玉有点不自在，但也容不得他动弹了。

“林高，你可知杀死一个朝廷命官得付出什么代价？”程玉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薛漾的后背就跟着震，他和程玉的个头也差不了多少，薛漾微微偏头，程玉的鼻息就吐在他的耳畔。

林高不屑地笑笑，道：“都到这份儿上了，程大人再和我谈条件就没意思了吧？我管你是谁，就是天王老子我也得让你有去无回！”

“倒让你失望了，我不是天王老子。”程玉在这节骨眼上还贫嘴，薛漾都急了，但程玉还老神在在的，“在下不才，只是个王爷。”

大概在场的人都和薛漾一样有些反应不过来，林高更是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他面上狰狞，高呼一声：“兄弟们……”

“臣护主不力，请王爷责罚！”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冲天的大嗓门这么一吼，林高的脸少有的带了点血色，怕是被气的，但下一刻四处房顶上出现的弓箭手立刻让那层血色褪去，变成苍白。

薛漾眨了眨眼，没能回过神，只喃喃道：“真是……王爷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