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2 / 2)
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令云集京城的士子们惴惴不安起来。不过不管是谁做了首辅,无论是想步张璁他们后尘靠议礼平步青云的人还是心中愤愤不平想要替那些被贬被罚的官员翻案的人,试总要考,没有官职就更没有话语权,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为了能在青史上留下属于自己的那一页,二月九日清晨,来自大明东南西北的举子们踌躇满志的踏入了北京贡院的大门。
就在这里,在这狭小而局促的一间间号房之中,这些大明的“精英”将会用他们的生花妙笔写出一篇篇传世的文章,这七篇八股或许会把他们送上所有读书人羡慕的仕途的起点,尽管今天或许还没有人去想这个起点之后的路是平坦还是险恶。他们眼前只有一道道题目,脑海中只有平时读过的本经和四书中一句句反复读过,甚至在睡梦中都能倒背如流的话,什么朝代更迭,“大礼议”,新旧之争都被他们抛在了脑后,这几张画好了一条条细红线的试卷纸才是他们今天的目光聚焦的地方,而对于林蓁来说,别人都以为他年纪小,这次考试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即使考不上也不丢人。但只有林蓁知道,他从穿越过来之后就在为了这一天而努力,他已经为之奋斗了十六年了,这一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二月初九第一场结束之后,大部分士子回到休息的地方都倒头便睡,而到了最后一场二月十五日的傍晚,京城中一改几日来的沉闷,四处都是欢庆的气氛。士子们心头盘桓了几个月的紧张、不安,在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之后一扫而空,虽然没有应景的春风,但许多人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这一刻谁都能猜测自己的成绩,也无妨做一做高中进士的美梦。
林蓁和翁万达可能是因为这一路走了太久,倒不像其他那些人那么兴奋,都觉得十分疲倦。他们拒绝了王慎中、赵时春约他们去把盏欢庆的的邀请,原本是打算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的,结果翁万达却发现一向不太在乎成败的林蓁开始疑神疑鬼了,一会儿问自己策论到底有没有什么深层次的含义,一会儿又问自己那篇奏表应该用什么格式,甚至连四书题都拿出《论语》来翻了好几遍,最后又问起了《诗经》……
翁万达有点哭笑不得,道:“阿蓁,我的本经不是《诗经》,我没注意《诗经》考的什么……”
林蓁带着歉意笑了笑,道:“唉,我看我是有点走火入魔了。”
翁万达道:“没事,你肯定能中!走吧,咱们也去酒楼热闹热闹,尝尝京城的美酒佳酿!”
走在京城的街道上,林蓁默默注视着这座庞大的城市,这个时候的北京绝对没有南京那么繁荣富饶,甚至少了些磅礴的气势,连外墙都没有。林蓁听说明朝的迁都是在极仓促中完成的,永乐十四年,明成祖颁诏迁都北京,同时下令仿照南京皇宫营建北京宫殿。
北方二月的空气还有些肃杀,青黑色的天空中是一排排暗黄色的灯火,林蓁往京城中心紫禁城的方向看去,没有现代的高楼遮挡,他隐约能看见亭台楼宇朦朦胧胧的亮光,仿佛浮在半空中一般,他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盯着那方向看了一会儿,方才跟上翁万达往不远处的酒楼走去。
陆炳沿着殿前的台阶一步步拾级而上,忽然停下来往后一望,来路两旁的灯火明明暗暗的摇曳,让他想起了之前和朱厚熜、林蓁一同诵读过的那篇《庭燎》。宫中的内侍和宫女们在两旁安安静静的垂手而立,反而显得整个宫殿更空旷了。他正在犹豫,忽然听见殿门处传来了一个温和而熟悉的声音:“陆校尉快进来吧,皇上正等着您呢。”
陆炳忙拱手道:“还请黄公公带路。”
黄锦侧身一让,将陆炳让了进去。皇上休息的寝宫由于面积过大,前殿和外面的温度相差无几,黄锦带着陆炳往一旁的暖阁走去,还没到时,就听见里面有人沉声道:“夜如其何?”
陆炳和黄锦都停了下来,陆炳行礼过后,两个宫女掀开帘子,嘉靖帝朱厚熜从里面缓步走了出来。他里面穿着纯白色绢衣,外面披着一件黄素绫大袖道袍。他的脸色依然有些青白,身材却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单薄了。从即位到如今五年时间过去,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略带青涩的沉默的十四岁少年,他狭长而微微上扬的眼角让他看上去比他十九岁的年龄大了两三岁,颇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接连经历了父丧、即皇帝位、还有“大礼仪”的他已经牢牢地坐稳了龙椅,再也不受那些朝臣掣肘,这胜利来之不易,如今朱厚熜脸上那坚若冰霜的冷漠就是最好的证明。
随着他不断走近,陆炳感到自己周遭的空气似乎有些凝固,宫人们的头也垂的更低了,然而就在朱厚熜俯身扶起陆炳的那一瞬间,他的声音却仿佛变得柔软了:“起来,我刚才问你的话,你怎么不回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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