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 / 2）

骆珉……

仲堃仪的手指在桌上厚厚的一摞密信上按压，深不见底的漆黑瞳仁中仿佛在酝酿着什么风暴。近一个月来骆珉的每一封信上的内容都是“一切风平浪静，天权国主执明并未有什么大动静。”

他用手指一下又一下的在光滑的木板桌案上敲击，

“毓骁瞒着朝臣去了瑶光？骆珉今日在天权……过得如何？”

门生愣了愣，似乎是没料到仲堃仪会突然问这个，

“一切如先生所料，骆师兄他，很得天权国主的信任。”

门生看着仲堃仪的脸色，猛地反应过来，

“先生您不会怀疑骆师兄他……”

“庚辰的死必定会令慕容离对执明心灰意冷，但执明则是会对慕容离心怀愧疚。他对慕容离本就有情，从前种种也不过是因为他自己认为慕容离对他无情。”仲堃仪冷笑着起身，“所以，他不可能不再暗中注意着瑶光那边的动静，毓骁暗中去了瑶光这事，我们的人都能打听到，执明会打听不到？他打听到了会毫无动静风平浪静？虽说依着他现在的性子冲到瑶光不太可能，但也少不了一场暴怒。”

“学生会派人留意骆师兄那里，”一席如此逻辑严密的话听下来，门生不得不佩服老师的心思缜密，“可是照先生这样说，慕容离那样废心安排执明的回国路线，还派自己最为重要的暗卫暗中保护。执明如今必定已经知道了慕容离对他的情谊，如此一来他们一旦解开心扉。那我们当初在瑶光城楼城派人设计让慕容离中毒，还有派人刺杀执明的事不就……”

“刺杀一事我的目的本就不是执明，不过是让两人离心的彻底一些罢了。是执明自以为是，想着把我的人引向毓骁，以为能借我的手除掉毓骁。而毓骁明知道执明不再船上，又派人把庚辰暗中保护消息透露给我。呵……这便是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慕容离的人，可真是悲哀。”庚辰对慕容离那么重要，慕容离指不定难受成什么样子呢，一想到这里，仲堃仪便觉得心情好了不少，“至于下毒的事……慕容离恐怕早已不在乎下毒的是不是执明了吧。”

门生在一旁看着仲堃仪脸上诡异的笑容，感到浑身一个冷战。他甚至不明白那慕容离到底做了什么，让老师恨成这个样子。他更是震惊，自己老师怎么会这么了解慕容离，就好像慕容离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仲堃仪打开桌子上的一个小瓷碗，里面正养着一只青绿色的虫。小小的虫子在白色的瓷碗壁上爬来爬去的，整个身子上好像都朦胧着一层波诡的光芒。

仲堃仪抬手拿着竹签细细的描摹着小虫子的身体，他突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一身绿衫明明身处困境但总是对他温言相对面色和煦的少年。

他在贫困时与他相遇，那人在他被众人看不起时拉了他一把。他承诺会帮他，却最终对他的死亡冷言相对抛弃了他。

那个少年一生困苦，活的束缚，却把能给的温暖和信任都给了他。

仲堃仪轻轻的拨开那条虫子，扯开的衣袖上露出了胳膊上清晰的血管。他用手缓缓地摩挲着那条血管，冷不防的问。

“听说，执明前些日子派人去了开阳？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

“你说……国主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深夜里，骆珉放下了执明交给自己的批阅的公文，扭头问自己最为信任的下属。

“就算是知道了什么，他若是想动您早就动了，何必等待现在？您在天权的所作所为，执明国主必然是清楚的。而且从前的那些事，您也是听人差遣。”

这个下属十分忠于骆珉，对仲堃仪是没有什么感情的，说话自然是处处为骆珉考虑。在他看来，骆珉为执明做事显然要比仲堃仪做事要好得多。

“属下已经为艮公子烧过纸钱了，艮公子死的实在是……”下属叹了口气，“属下不想您为仲先生这般奔波，最后却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死无全尸四个字像是石头一样砸在了骆珉的心口上，他并不怕死。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他怕的事自己想做的事情都还没有完成，天下还未真正的平定，百姓还未真正的安居乐业。他就像艮墨池一样死了，像蝼蚁一样死去。

先是在遖宿被施以钉刑，又是在开阳被……艮墨池或许有错，可是他与艮墨池自小一起长大，师从于仲堃仪。艮墨池那般爱面子的人，要死也要堂堂正正的死。

窗外的瑶光隔着稀稀疏疏的枯树枝洒进来，一半映在地上，一半映在骆珉的身上。他微微抬眸，任凭那清冷的月光在映进眼底。迷糊朦胧间，他似乎回到了从前，又似乎看到了艮墨池那张意气风发的脸。

这是一场十分折磨人的心理拉锯战，不知过了多久，骆珉才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

“国主什么时候回来？”

他放下了挡着眼睛的手，从抽底里拿出了那封泛黄的信封。

“公子……”下属震惊的开口，“子煜将军的亲笔信，您不是已经烧了么？”

“我是烧了，只是这封信不止有一封。”骆珉的笑看起来有些骆珉，“他的确是一个有才之人，想到了军中会有内奸，怕那封信送不出去。又藏了一封在他的衣物里。”

这便是子煜的两手准备，他若是真的不在了，以执明的性格必然会亲自来收拾他的衣物。那封信如果出现什么状况，这封信依然可以让执明知道真相。

只是子煜没有想到，他的两手准备也是骆珉的两手准备，在执明到达军营之前，骆珉已经将他的衣物检查了一遍。

骆珉把玩着手中的那封信，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把这封信留下来。他无法面对自己内心深处那一点点令自己都难堪的想法，他堂堂七尺男儿，应该是忠于一个人坦坦荡荡的，不应该留什么所谓的后路。

骆珉握了握手中的信，眼中是挣扎过后的坚定。

“等国主回来了，我们进宫一趟。”

……

执明到底是没有立刻回天权，他那般折腾，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慕寒听从止暮的意见在瑶光寻了一处隐蔽僻静的宅子，请了大夫为执明调养。

止暮端了熬好了的药进了房门的时候，执明刚好醒过来。他上前将虚扶了执明一把，却被执明推开。

“不用，本王自己来。”

执明撑了一把身子靠在叠起来的两个枕头上，止暮便也听从吩咐站在一旁。他本也就不愿意上前碰执明，方才也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

“王上当真派人潜伏在了遖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