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艾米莉是左立联系的楼凤。陆渊在一家在停刊边缘试探的杂志社当调查记者,左立是他亦师亦友的搭档。
挂了电话,陆渊翻了翻通话记录,把秦肃征的号码存了备注。
陆渊这才想起来,自己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秦肃征。
陆渊亲妈疯的早,死的也早。陆渊12岁那年,亲妈的丧礼还没办完,陆继明就把白芳苹和比他小一岁的白如安接回了陆家。陆渊亲妈是跟着陆继明私奔到c城的,娘家那边早就不再联系了。陆继明干脆把追悼会办成了社交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气氛正好时小陆渊几乎怀疑陆继明要鼓盆作歌。
陆渊从前是见过秦肃征的,就在这个不伦不类的追悼会上。他看着陆继明把白如安和白芳苹带在身边向来客介绍,只觉得眼前一幕像一出滑稽戏。人生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陆继明有幸得其二,高兴的五官都要扭曲了。
小陆渊也不是多爱他亲妈。他亲妈早就疯了,从白如安出生那年开始。她眼里只有她疯狂的、孤注一掷的爱情。她试图用陆渊留住陆继明。小陆渊三岁时,被她放在开着窗的露台上冻了一宿,高烧不退。然而即便如此,陆继明也没有回家。她从此恨上了“没有用的”小陆渊,动辄掐拧打骂。死前的晚上,才突然悔悟似的,用枯瘦的手攥着小陆渊的手腕,哭着要小陆渊原谅她。
小陆渊烦这种闹腾的场景,躲在卧室里不肯出去。白如安搬进来后他的东西就被白芳苹张罗着从向阳的房间搬了出来,新卧室窗下就是后园。他从烟酒台摸了两根烟,带了烟灰缸站在窗边。烟不很呛,但头一次吸烟的小陆渊还是咳的眼泪都出来了。
陆渊就是透过弥散的烟雾和眼中的水汽看到的秦肃征。
秦肃征正带着白如安在他的窗下说话。
白如安比他小一岁,发育的还晚,刚来陆家时将将到陆渊耳垂高。陆继明人品差劲,唯有张脸生的文气,陆渊和白如安和他像的不是一星半点。可白如安不是陆渊这样野生野长的,白芳苹和陆继明疼他,娇娇养着,健康活泼的样子,脸颊上白里透粉的,陆渊头次见他都想咬一口。
陆渊不一样,他从小病到大,白是白,可总浮着一层青色。他从小被那样对待,看谁都带着一丝防备。他又惯会装腔作势,肖昼景和他从小玩到大,也不知道他亲妈是这种人。
陆渊在窗边又吸了一口烟,没往下咽,含在嘴里,又慢慢的呼出来。烟雾细细一缕往上飘,抚过他纤长的睫毛。
他看见秦肃征揉了揉白如安的头发,白如安很开心的样子,扑到他怀里搂住了他的腰。
秦肃征没挣开,半搂半抱着白如安走到大厅里去了。
陆渊才如梦初醒的把烟头摁在了烟灰缸里。
追悼会结束以后的那个晚上,陆渊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梦里她亲妈扭曲的脸不断闪现,问他“你原谅我了吗”,他亲爹提着一柄血迹斑斑的斧头四处找他,口里喊着“好好对你白阿姨和弟弟听到没有”,他无处可藏,沿着一条黑暗的走廊往前跑,走廊的尽头有明亮的光。
光里是下午看到的秦肃征摸白如安脑袋的样子。
陆渊在梦中惊醒。
白芳苹和陆继明对陆渊不好是真的,可也没有像他亲妈一样虐待他。他们只是把他当成一个透明人。家里的阿姨不清楚主人家的私事,却看的出他不受宠,渐渐的也就对他敷衍起来。可白如安是好的,也不知这样一对爹妈如何生的出他这样柔软良善的孩子。他撒娇要父母辞掉欺负陆渊的阿姨,在陆渊生病时悄悄钻进陆渊的房间照顾他,跟陆渊分享学校遇到的开心事,带陆渊认识自己的朋友。陆渊高考完从家里搬出来,搬到这栋亲妈临死前留给他的房子里时,白如安怕他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非要搬过来和他一起。
在陆渊看来,白如安是世界上最好的那类人。他们生活幸福,因此对不幸者怀有怜悯,这一份怜悯之心使他永远积极乐观,好像世界永远阳光灿烂,让人相信不幸只是一时。他们总有不自觉的能力让周围的人对他们起不了丝毫的恶念,只想保护他们这种坦诚的天真。
做记者是阴差阳错。陆渊从陆家搬出来的时候只想离陆继明远一点,再远一点,最好永远没有交往的机会,躲着金融管理类的专业报的名,随手勾了一个新传。大三实习的时候进了左立供稿的杂志社,跟着左立跑了三年政经口。
可他和左立不一样。左立是理想主义的,充满正义感,永远光明正大。陆渊做了三年,见的都是阴暗虚伪的东西,有时候甚至觉得,生活美好是件不合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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