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只是一瞬,薛泯的嘴角抽了一下,却被眼尖的人敏锐地捕捉到。
薛师兄平日里最厌恶便是与人接触,仿佛全天下人皆身淬剧毒,挨不得碰不得。
于是下一刹那抓住他胳膊的手就被倏得甩开:“与你无关。”
林暮涯拦在他身前,不等人将他推开,猛得撕烂了他师兄的袖子。
“你!……”
薛泯的左臂,有条极深的刀口,还淌着血,是新伤,皮肉外翻着,那持刀人下手力道再狠一点就要见骨。
“什么时候……弄的?”
林暮涯再不敢碰他。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这,这……”
红姨手忙脚乱地就要喊人来给他疗伤。
薛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林暮涯,好像那条刀伤是他剜的似的,扯下一截撕下的袖子胡乱捆着伤口:“皮外伤罢了。”
“这哪是皮外伤啊!”
“行了。”薛泯一脸不耐烦,一把将林暮涯推开,又望向红姨,“把这蠢货看好,他想跑就打断他的腿。”
“打断我的腿?那要看这里的人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林暮涯气极了他隐瞒伤情,更何况从前夜起就不大对劲,便铁了心留他:“这么急着走,你今天不说清楚去做什么,我绝不让你出这个门。”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薛泯依旧神色毫无温度,本已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另一条胳膊背在后边,蓄了九分的力道,还不等对面的人反应过来,抬手就是一记狠击,直接将林暮涯打晕。
眼前一黑,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没长进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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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在破碎的梦境中沉浮了多久,一时是刀光剑影一时是水秀山明。
那时候广陵有个煅水山庄,是林氏的地界。
胜春时节,柳絮纷飞似飘雪,莲池水榭中坐着两个十来岁的孩子。
一个长发随意挽了个马尾,是还年幼的林暮涯。
另一个个头稍矮,梳着高髻,小小年纪就生了双含情的桃花眼,镶银华服,描金纸扇,极尽富贵。
“珑哥哥,这是我父王从漠北带回来的,喜欢吗?喜欢便赠于你。”那孩子手里是条小号的翠色臂带,工艺精美,与覃国的饰物不大相同。
林暮涯推拒道:“这是王爷带给你的,我怎的好意思。”
“你不喜欢?”说话人蹙起眉来,显得失落无比,一张小脸儿我见犹怜,愈发叫人心中难拒。
“没有没有,自是喜欢的。”林暮涯连忙道,“只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总收弟弟的礼物,怪不好意思。”
苏北王贵为亲王,战功累累,曾为圣上开疆扩土,朝中盛宠,府中从来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和稀罕物。林暮涯就是想送礼也不知该送何物,什么是人家没见过的。
那孩子替他把臂带系好:“有何不好意思?珑哥哥喜欢,我便高兴。要是哪天珑哥哥见不着我了,留着我的东西就能想起我了。”
于是林暮涯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摸向自己的臂膀,空空如也。
转念一想,那小号的翠色臂带早就带不上了。他艰难地抬起手来,看到如今已经成了一条手链的臂带还乖巧地圈在腕上,松了一口气。
只是变得陈旧不堪,翠色被褪成灰绿,雕刻出的沟壑留下了难以清理的血垢,还好,它还在。
不晓得是薛泯那一掌下手实在太狠,还是自己已经太久没好好休息过,这一昏睡竟快两天了。醒来时一览周遭,是红床软帐,画鹤屏风,若不是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林暮涯当自己还在做梦,细想来,真是恍若隔世。
他坐起身来,才发觉身上的绷带都重新换过一道了。
“林公子醒了。”
门边守着两个丫鬟,好半天都未察觉,林暮涯上下打量过后发现这二女武功不低,是个能打的。
“什么时辰了?”林暮涯问。
“回公子,刚过戌时。”
正好是整条鼓阳街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
有这两姑娘跟着,林暮涯伤痊愈前想出这抱仙楼怕是难了,但让他乖乖坐着等也是不可能的,就算人出不去,多少也要打听打听。
要说薛泯无情是无情,却是尽责。将自己关在这处,虽极不想承认,可他也知晓是为自己好,从不坏了雁子门师兄弟相护的规矩。毕竟去行刺当朝国舅爷未果落跑,当真是闯了大祸,只是不晓得他那两句话嫌多的师兄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他一个刀口上讨生活的人,身无长物,这些年杀人劫镖干脏活赚的银两,尽数归了雁子门,只给自己留一点碎银勉强生活,他就如这花楼里穷尽芳华为自己赎身的姑娘一般,盼着早日还够命债,离开那腌臜地方。
原来破烂不堪的衣服早烧了,丫鬟把他的旧剑和已看不出颜色的钱袋交于他,末了还呈上个新绣的,林暮涯没收。
他换上红姨准备的行头,石竹色长衣,墨兰染外披,一身公子哥打扮。林暮涯本就生的好,只是风餐露宿的,无暇顾及皮囊,彼时人靠衣装,铜镜中映着他身长玉立,倒真如仙露明珠一般。
就在此时,华灯初上,歌舞升平,一条长街犹如被烈火点沸,无上繁荣,此处是人间的极乐世界。
抱仙楼今夜格外热闹,林暮涯听到陆续有人登楼,富家子弟与江湖客接踵而至。
“要说大覃最美的女人是抱仙楼的启滟姑娘,那最美的男人是谁?白琴坊的柳牵丝?”
“呵,轮不到那等下贱货色。”
“啧…”听到门外路过的男子压低了嗓音,“那是挽剑阁的那位还是……小苏北王公子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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