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帝京（2 / 2）

“我知道。”梁玉琼说，“可他们说我母亲死了，可我明明都没见着母亲，他们怎么能说母亲死了呢？”

手上停滞，梁玉琨看着这孩子。五岁的孩童，小小的身体，柔软到让人心疼，不懂世事却也是一丝欣慰。

可梁玉琼又何尝真的不懂，“我只是，觉得他们很可怕。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却抱着我痛哭，让我节哀。可我明明没有见到母亲，他们是坏人，骗我母亲死了！”大概是没了陌生的束缚，内心真正的恐惧和悲伤就可以发泄出来，梁玉琼忍不住大哭，孩童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实在是惹人心疼。“他们骗我，母亲没有死！他们骗我！”

见七弟如此，梁玉琨一阵心酸，他走到梁玉琼面前，俯下身子擦着对方脸上的泪，“傻孩子，你母亲看到你这般定是要心疼的。”

“我……我不想哭。”梁玉琼说，“可……可他们骗我……我，我害怕……”

“傻孩子。”把对方搂在怀中，梁玉琨轻抚着七弟的背，“别怕，我不会骗你的。”

我是你的哥哥，我会保护你的。

“不是说让你们好好照顾七殿下吗！你们倒好，把七殿下弄丢了，我看你们是都不想活了！”

“太子殿下息怒！奴婢们已经在找七殿下了！”

“找找找，找了一天了！都没见着小七！”刚从白通回来，梁玉瑝就得知七弟失踪的消息，可真是急坏了他。早些得到陛下接七弟回来的消息，他甚是欣慰，想着总算是兄弟团聚，没想到这帮子宫人这么不靠谱，居然把小七弄丢了！梁玉瑝气急，立刻下令让人寻找，却是到天黑也没见着小七的影子。他的随从顾峰有点担心他家殿下的身体，便劝到：“太子殿下，您刚从边关回来，很是疲惫，还是回宫歇息吧。属下带着人继续寻七殿下。”

梁玉瑝摆摆手，“找不见小七，我怎能安心呢？况且母亲也千般嘱咐我一定要将小七平安带回，找不到小七，我不能回去。”

“可太子殿下……”

“行了，莫要多说，再去西边找找吧。”

正在此时，梁玉瑝却看见有人提灯而来。梁玉琨牵着梁玉琼的手，看见太子殿下便加快了脚步。“太子殿下，臣弟有礼了。”

“阿琨，久见了。”梁玉瑝点点头，转而看向梁玉琨牵着的小娃娃。“这是？”

梁玉琨笑笑，道：“是七皇子。”

“小七？”梁玉瑝是又惊又喜，“哎呀，我可是找了他一天了，原来小七和三弟你一起。”

“七弟迷了路，恰巧让我碰见，我便请七弟去蓬莱殿小歇了一会儿。”梁玉琨欠身，“让太子殿下担心了，是臣弟的不对。”

“哎，你我兄弟，何须见外。”瞥见小七头上的绷带，梁玉瑝不禁皱起眉头，“小七这头上是？”

梁玉琨答到：“是我照顾不周，让七弟磕着头了，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如此？”梁玉瑝想了想，道：“小七无事就好，我也好向母后交待。”他蹲下来，对梁玉琼伸出手，温声说到：“小七，跟我回清宁宫吧。”

梁玉琼却是被他吓到一般，猛地往梁玉琨身后一躲。梁玉瑝那手就只能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脸色也有些难堪。

梁玉琨见此，紧着说：“七弟没见过太子殿下，有些认生。以后七弟是要长居清宁宫的，会和兄长熟悉的。”

“呵。”梁玉瑝站起来，“说的是，兄弟嘛，总会熟络的。”

“那七弟就交给太子殿下了，臣弟先告退了。”梁玉琨转身要走，梁玉琼却抓住他的衣摆。对着小孩笑着，梁玉琨拂开他的手，“莫怕，太子殿下会好好待你的。”

极不情愿地点点头，梁玉琼看着梁玉琨离开。那一瞬间他很想哭，可他不知道多年之后这等离别成为常事，被拂开的手中空荡荡，连同他的心也变得空空如也。

见玉琼对三弟如此依依不舍，梁玉瑝觉得自己这小弟是由可怜又可笑。“你要是喜欢你三哥，平日里可以去蓬莱殿找他，现在在这哭鼻子，可是要让人笑话了。”

小孩子就是容易被逗弄，梁玉琼一听这个，立刻就生气起来。皱着鼻子吼到：“谁哭鼻子了！”

梁玉瑝笑了，说：“谁眼睛红的跟小白兔一样，谁就哭鼻子了。”

“你！你欺负人！”梁玉琼急得直跺脚。

自家七弟这生气的模样着实可爱，梁玉瑝不禁大笑起来。“是大哥的错，欺负着我家小七了。”一把抱起小娃娃，梁玉瑝伸手捏着梁玉琼的脸，笑道：“哎呦小可怜虫，鼻涕都要流出来了。”

“你才可怜虫呢！大可怜虫！”

“哈哈哈，身为你大哥，是大可怜虫也没什么不对！”把小娃娃扛在肩上，“走，回宫！”

一下子世界颠倒，梁玉琼吓得直叫，梁玉瑝却是笑得更开心了。

好不容易有个这么招人疼的弟弟，本王自然是开心的。

王敏萱在清宁宫门口等了一天，都不见七殿下回来，甚至着急。直到见着梁玉瑝扛着梁玉琼回来，这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下来。可下一刻她看见七殿下头上的伤，这心里又难过起来。自责道：“是本宫不好，没有照顾好琼儿，本宫愧对歆依妹妹。”

“小七平安，母亲就莫要伤心了。”太子劝慰，皇后却还是落泪，她拉住梁玉琼的手，道：“琼儿，是姨娘不好，万一你要是有什么闪失，姨娘真是无颜见你母亲！”

梁玉琼虽然不喜欢这宫中，这几日相处，他却是知道皇后娘娘是真心对他好，见皇后娘娘哭得如此伤心，他心里也不好受，喏着鼻子道：“是琼儿不好，让姨娘担心了。”

“好了，现在一家人都好好的，哭什么啊。”梁玉瑝握住母后和七弟的手，笑道：“今后我会好好照顾小七，母后你无需担心。今日您也累了，就让小七与我一起吧。您快去休息吧。”

总算是把母后哄睡，梁玉瑝唤了医官给梁玉琼诊治，又命人在自己的寝室多添一床被子。

躺在床上，梁玉琼怎么都感觉浑身不舒服。之前他在清宁宫，都是由皇后娘娘亲自照看，夜里也是宿在皇后娘娘的房间。今日初见太子，就被他这大哥拽到床上一同就寝，实在是不自在。

若是婧姑姑在就好了，听说她被遣出宫了，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还有白伯伯，邯郸城的梨花都开了，白伯伯最喜欢梨花酿了。

还有母亲……

思及亲人，梁玉琼直觉得鼻子发酸，不禁小声啜泣。

梁玉瑝刚睡着，听得声响，一下子醒了过来。他看向旁边，却见七弟用被子裹着头，一抽一抽的。

“……小可怜虫，你怎么又哭了？”掀开被子，梁玉瑝把梁玉琼抱在怀里。五岁的娃娃还十分娇小，在他怀里更是显得无助。要说梁玉瑝虽然只有十七岁，却也是在战场上待过三年的人，风风雨雨什么场面没见过。可看见自家弟弟哭，这心里就一股子犯软。他轻抚着玉琼的背，轻声问到：“怎么，做噩梦了吗？”

梁玉琼摇摇头。

“是被人欺负了？”

又摇头。

“那……是想你母亲了？”

这一下梁玉琼哭得更厉害了。梁玉瑝心中明了，是真心疼自家七弟。这个年龄的孩子最是依恋母亲，他却未见得母亲一面，以后也不能再见。

“唉，真是小可怜虫。”轻拍着娃娃的背，梁玉瑝念着：“傻小七，我是兄长，是你的亲人，以后便由我护着你。”

这话似曾相识，梁玉琼直觉得心中温暖。他抬起头看太子，与三哥那温润如玉的气质不同，大哥的侧脸都似乎透露着一股坚毅，让人觉得可靠。他不禁往大哥怀里靠了靠，眨巴着眼睛问到：“真的吗？”

梁玉瑝笑了，说：“当然是真的，我可是太子，以后便是大凉的君主，天下百姓之安是吾之责，你的平安更是吾之愿。”

大哥一定会保护你的。

只是那时梁家兄弟还不知，纵使是手足情深，也不过人情纸薄。那飘飘若然的是云烟，是给梁玉琼种下的梦魇，一被风吹散，只剩一片荒凉。多情直到无情处，生不逢君只留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