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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三】理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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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陆吾动作一顿。

徐鲸似乎已经看出了结果,他歪了歪头,那是个本应十分天真可爱的动作,在他做来却只剩诡异:“被阻止了吗?可是我真的不想要什么呀。”

他死死的看着赵陆吾,灰白的嘴唇翕动着,像濒死蝴蝶最后无力的挥动:“我只是想要你再给我讲一遍那个故事呀。”

赵陆吾久久凝视着徐鲸。

他对面的男人,这个令安全局头疼不已的顶级罪犯,此时就坐在他的对面予取予求,而代价居然只是要他讲一遍一个现在的小孩都不愿听的幼稚童话?

是涂着蜜糖的陷阱吗?还是一个确确实实从高空掉下来的金馅饼?

赵陆吾从耳朵里拿出耳机,无视了成局暴躁的怒吼,把它放在了桌面上。

徐鲸注视着他的动作,仿佛连眼里都染上了一丝笑意:“这是准备支付我的报酬了吗?”

“徐鲸,”赵陆吾嗓音低沉的唤了一遍他的名字,“毫无疑问,你是一个非常坚定、甚至到了可怕地步的人。”

徐鲸依旧在微笑,唇边的弧度丝毫未变。

“杨铭给你听的录音,是所有语音记录里最悲伤、最震撼也是最凄凉的,普通人在听到这些录音时的反应不外乎是震惊、悲伤和愤怒,即使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在突然听到的时候也会条件反射的回避或者愧疚。但是,你没有。”赵陆吾慢慢的说着,仔细观察徐鲸的表情,“你的肢体语言甚至很放松,这证明他们的死对你来说是理所应当的。你在听见群体录音怀念医生的时候,一边的嘴角微提了一下,这是一个轻蔑的表情,这证明你对于他们的说法持反对态度。”

徐鲸静静看着赵陆吾,他还是在笑着,但那笑非常之假,就算是情商低于平均水平的普通人也看得出来。

“现在你的姿势变了,你的一条胳膊放在了身前,虽然你克制住了,幅度并不明显,但这仍然是一个防御性姿势,这说明我说对了。”赵陆吾视线下移,落在徐鲸的那双手上,那是双形状相当漂亮的手,线条流畅,指节修长,除了瘦的有些过分之外完全可以把某些手控迷得嗷嗷叫,“徐鲸,介意讲讲那些人被杀的理由吗?”

徐鲸没有立刻回答。

他眯起眼睛,目光像是落在赵陆吾身上,又像是落在他背后。审讯室里的布置相当简洁,除了那面几乎占了一整面墙的单向镜、两把固定在地上的椅子和一张桌子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赵陆吾,你知道受害者有罪论吗?”徐鲸这样问他。

他那双总让人看不透的眸子里流转着蓝色的光泽,而那本应是不健康的象征。赵陆吾叹了口气:“你想说什么?”

“受害者有罪论的核心观点是公正世界偏见。”徐鲸说,“每个人都希望这个世界是有预测性的,所以他们宁愿倾向于把不公正归罪于受害者,而不肯抛弃令人安心的善恶有报世界观。最简单的说法就是,他们不认为受害者是被随机挑选的,他们觉得,他们没有做错事就不会遭遇不好的事,所以他们用最恶毒的语言去辱骂被害人,被害人越无辜,他们的话语越激烈。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那跟你杀他们有什么关系?

赵陆吾没有这么说,但是徐鲸已经看懂了他的意思。

“所以啊,真的很有趣,你们逮捕了我,却从来没有调查过被害人吗?”

赵陆吾抿紧了嘴唇。

他们当然调查了被害人,否则怎么会抓住徐鲸。

“你们看到那些生平的时候是不是很震惊?”徐鲸的身体微微前倾,他紧紧盯着赵陆吾的眼睛,“口碑良好的医生其实是个恋童癖,家里藏着几个T的儿童色、情录影带,他甚至有一个长期联系的鸡头;单亲母亲做着买卖儿童的生意,经由她手的儿童至少有数十人;年轻的怀孕老师私底下不仅虐猫虐狗,甚至曾把自己的侄子活生生折磨致死,但因为她是老师所以竟然没人觉得她有问题;十六岁的少年是个人渣,强、奸了好几个同学,甚至导致其中一个跳楼自杀,而他因为未成年而逃脱罪责;看似普通的父亲……”

“好了!”

审讯室里安静的可怕。

赵陆吾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

他从踏进这个审讯室里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被带入了徐鲸的节奏。

他不愧是潜藏至深的犯罪大师,手段了得。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要自己处理?”他深吸了一口气,“你的行为,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徐鲸笑了。

“我知道我在犯罪,”他说,“而且我知道我有朝一日会被抓住,我和他们不一样,因为我没有侥幸心理。我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徐鲸在说到死的时候表情没有一点变化,他是真的不在乎:“人不能决定怎样出生,但至少可以决定怎样去死。我生来不过烂命一条,早就在二十年前就该死了,但死之前带走几只你们没有发现的臭虫,不是很棒吗?”

“你知道吗,有些罪恶,就藏在阳光下面。”

这是诡辩。赵陆吾知道,但他没法反驳,因为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他只会被带进徐鲸的逻辑里。他漠视所有人的生命,在他看来,生死就是一个简单的选择,区别只是有人够不够摸到那条看不见的界限而已。这是彻头彻尾的反社会人格思维,他把所有人都物化了,和他谈法律,谈道德是没有用的。

“你的话变多了,徐鲸。”赵陆吾淡淡的说,他必须从这个逻辑圈里跳出来,“过去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徐鲸用奇异的目光看着他。

“我以为你们查到了呢。”他愉快的说,“原来没有吗?”

“我们换个话题吧,”赵陆吾没有追问,他知道徐鲸不会说的,这件事必须要他们自己查出来。他从放在一边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画着奇怪图形的白纸和一支笔放在徐鲸面前,“做个小测验?”

“罗夏墨迹投射测验?”徐鲸拿起那支笔,修长的笔杆在他的手指间飞快的转动,“不用做了,我直接告诉你结果吧。我念旧,有很强的自我控制力,严重缺失安全感,自我感觉孤独,有反社会倾向。这些够么?要不要再加几条?”

“不用了。”赵陆吾拿起桌子上的耳机重新塞进耳朵里,“你比我想象的更坦白一点。”

“那当然。”徐鲸垂下眼睛,近似是喃喃的说道,“我当然会坦白……”

那支最常见不过的透明壳中性笔在他的掌心里划出虚影,赵陆吾心头一凛,下意识的一偏头,一阵凌厉的风擦着他的脸颊飞向了后面,撞上墙壁之后弹到了地上。

赵陆吾慢慢转回头来,他的侧颊上多出了一道长长的墨痕:“你想杀我?”

“我知道你会躲过的。”徐鲸还保持着那个掷笔的姿势,瘦长的手指拢起来,是一个筋骨分明的姿势,“你看,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想杀,所以我就动手了。”

赵陆吾没再说什么,他弯腰捡起那只笔,笔尖已经歪了,黑色的笔油从弯折的尖端里流出来。赵陆吾捡起随便扔在桌子上的笔帽,扣上,站起身:“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徐鲸。”

徐鲸微笑着看着他走出去。

他的嘴唇轻轻张了一下,像是想要说什么。

那无声的字眼最终还是湮没在了寂静的空气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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