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姑姑说男朋友放出来了，男朋友洗心革面，要重新做人。

他们决定自己开个小店铺，做疯狂烤翅。

秦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至少是好消息吧。

就随意回了一句，以后节假日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她想客气客气姑姑倒是真没跟她客气。

有件事情要商量一下，做生意需要启动资金，手头紧，学费可能——就是付不出来的意思。

秦洺当时没说话，憋了一会儿，眼泪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她最害怕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回到座位悄悄擦了把脸，还是被看人只看脸的梅竹发现了。

“哭啦？”

秦洺摇了摇头不想搭话。

“怎么了，别到时候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她埋下头去避开了梅竹的目光。

一会课桌里多了一盒热巧克力，她诧异的看向小心翼翼塞进来的梅竹。没发现这同桌还挺贴心的嘛。

梅竹见她终于抬头了朝后努了努嘴。

一回头就看见手里捧着漫画双腿搁在桌子上悠闲的晃荡的泰珉五朝着她做了个哭哭的表情。

想起上午还在正义凌然的指控他，难道女生动不动就该哭……脸微微真疼。

她要给远在德国治病的舅舅打电话了，不是告诉他自己可以去看他，而是向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人要钱。

想想就觉得自己真是没心没肺啊，拖累了舅舅还要麻烦青垣。

也许有些人活着就是自己不好呢。

晚上坐下吃饭的时候秦洺就一直在考虑给舅舅打电话的事情，心不在焉的也没发现青垣盯着她看了许久。

“有急事？看你不停的瞄挂钟。”

“哦没有，就是算时差。”

青垣知道她每周都会给舅舅做实况汇报，以为只是列行。

“最近学校里有什么特别的事要汇报么。看你前两天才刚刚拍完照片发完长篇大论的邮件。”

因为借住到青垣家以后得到了极好的照顾，饮食起居什么的无微不至。

她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便想着让舅舅也能看到，写了很长的邮件介绍了青垣。这是爸爸以前的学生，一个很好很好，真的很好的小叔叔。

秦洺心里想的是，除了外婆和舅舅，青垣大概是对她无私无求，竭心照拂的人。而他也与她无亲无故，仅仅出于师恩，想必他一定也是个感恩怀旧的人罢。

所以学费的事情，着实不忍心再让他操心了。

虽然他一直嬉笑着说，家里有矿。可他毕竟自己还是个研究生，一个研究生的收入，从网上不断爆出的研究生自杀就能初见端倪。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跟舅舅说说话了。”

她不善于撒谎，更不善于对青垣撒谎。

青垣索性放下了筷子，好整以暇的说，“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学校里受欺负了，我可是很会打架的哦。说不定还能教教你。”

秦洺埋下了头。

青垣叹了口气，“我知道作为监护人我是很不称职的，不过我努力了呀。你看，我都还没结婚没有孩子，又没有经验，所以你说什么，我做什么，好不好？”

“如果觉得我做的不好呢，你告诉我，我努力做到你想要的，努力做到你希望的一个监护人所能做的。但是你得告诉我，才有进步的空间呀。不然我一个人瞎努力，还讨不得你好。我心多凉呀。”

满满的暖意溢上来，仿佛一下子心被温柔的感觉包围。

父母走了以后她并没有觉得多么悲伤，反而是荒凉。

常常看到别的孩子在父母的怀抱里撒娇哭闹的时候，那种悲凉的感觉席卷全身。她不缺任何东西，有衣服穿，有点心吃，有小说看。

可是那种荒凉，悲戚，说不清道不明，如同孤身一人行走在四面不着村落的十字路口，徘徊着，空落落的。

青垣跟舅舅是不同的，截然不同的感觉。

舅舅是亲人，是可以依靠的，是长辈。她会把什么困难和害怕的事情都告诉舅舅，因为舅舅是她从小就认识的大人。

但是她不会跟舅舅撒娇。不会在舅舅面前耍赖。舅舅是母亲的兄弟，那份照顾与抚养她的义务很薄弱，她不许自己再增添无谓的负担。

本能的，她害怕，所以讨好舅舅。

可是在青垣身边久了，发现内心慢慢滋生出一种古怪的羁绊，虽然他不是她的亲人，没有血缘与道义的牵连，却是冥冥之中注定相遇的。

他不会轻易的抛弃她。

那种感觉根深蒂固。

所以偶尔可以撒娇，可以耍赖，可以顶嘴，可以没大没小。

如果有一天舅舅不管她了，大概不会恨，不会怨，只会叹息。

但如果有一天青垣也不管她了，那么……大概，会有一点点的，哀怨吧。

“可不可以，对我说呢？”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在墓地，他的声音也是这样子低沉的，轻柔的，耐心的。

“秦洺，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你要告诉我，我才可以帮助你。”

“秦洺？”他一遍遍的呼唤她。她却不肯回答，贪恋于这一份的牵挂。

这世上，还有人牵挂自己的感觉，真好呀。

“秦洺！”不知什么时候眼泪落了下来，落到了颗粒饱满的米饭上，他的语气也随着严肃起来。

“对不起，叔叔……”抽了抽鼻子。她继续扒拉了两口饭，从小外婆就教导她，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可是嘴里很涩啊，根本咽不下去，越是强行吞咽，越是把自己呛到了。

她拍打着胸口拼命的咳嗽起来，脸颊和眼眶都咳的泛红了起来。

青垣站起来走过去轻捶着她的背。气息叹的很长。

“你回房间里躺一会儿吧。吃不下去不要硬吃。晚上饿了再帮你下一碗面条好不好。”

秦洺狼狈的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关起门才委屈的哭了出来。

她不是一个很会哭的女孩，每次哭的时候都希望有一个洞，能够把自己埋起来，谁都不要看到，谁都不要知道。

一会她听到敲门声，努力镇定下来，洗完脸走去开门，门口却只留了一盘花生酱烤薄饼和一瓶粉红色的西柚汁。

盘子底下压了一张手写的字条：任何事情，让我来帮你，好不好？

他的字一如既往的有些恶劣，青垣的英文永远比他的中文字漂亮。

可是他温柔的语气却是不变的。

他很少对她说，你要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他总是说，你来做做这个，好不好？是一种询问的语调，似乎只要她摇头，就能轻易的拒绝他。

不会有任何压力。

或许就是这张的一种诱惑，她从来不忍心忤逆他，违背他对她的期望。

“青垣叔叔。”

她已经很少这样正式的称呼他，她喜欢叫他温斯特，不加上叔叔。

青垣正埋头在他的电脑桌前。

他有一台很硕大的机箱，黑色烤漆的外观，散发着蓝色的幽光。

同时连接着三台宽屏的屏幕，呈扇形展开。

他在工作的时候会戴上抗辐射白光护目镜，镜片反射出凌厉的蓝绿色磁光。

“进来坐。”

他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一手摘下了护目镜看向她。

“打扰你工作了吧。”

“没有啊。我是闲人一个。”

看了一眼光线惨白的电子钟，“这么晚了，还不睡？是不是睡不着，可怎么办呢，我又不会讲故事。”

秦洺轻轻的浅笑了一下。见到她的笑容，他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姑姑今天打电话给我了。”

她的语气并不太对，可是青垣决定不计较。

“哦？是要接你回去么。那可不行，你留下陪我吧。”

秦洺避开了青垣的目光。

“姑姑说以后没办法帮我缴学费了。所以我想问舅舅，问舅舅……”

青垣若有所思的，“是这样啊。”

“可是，舅舅在德国养病。他得了癌症。我在网上搜过，癌症治愈率很低的……我不想问舅舅要钱。”

“那让叔叔帮你好不好？”

秦洺却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好呢？”

看出秦洺的尴尬与纠结，青垣的眉头微皱，沉默了几秒后，他试探着开口道，“那叔叔资助你好不好？以后呢，等你毕业了，再挣钱还给叔叔。”

“会需要好久好久的。”

“没关系啊，无论多久叔叔都会等你的。”

“那算上利息吧。”

青垣笑了，笑得很爽朗，“好呀，我们的妞妞好大方呀。”

秦洺很认真的写下了欠条，写下了保证书，她签了字，还找来了印泥盖了手印。郑重的把它们交给了青垣。

她知道青垣不会把它们放在眼里，但是，她把自己的承诺严肃的交付了出去。

青垣笑起来的时候很漂亮，所有的煞气狠戾统统都不见了，温暖和煦的样子。

他顺手摸了摸秦洺的脑袋说，“好了，不要再放在心上了。以后有什么烦恼呢也要告诉叔叔，是长腿叔叔哟。”

秦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在邮件中无意间提到了自己的学费。舅舅斩钉截铁的说，学费和生活费姑姑都会帮她安排好的。

因为，舅舅临走之前，将父母的一大笔补偿金都交托给了她的姑姑。

那是她父母留给她的，所有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