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层(十)（1 / 2）

楼予又坐在了柜子上，这次他不是最早到的，办公室里已经有两个人。

碰巧，这两人他还都认识。

楼予垂下头就望见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这个人在“追踪女友”副本里给他放了好大一碗水，现在成了他的队友科迪。

男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错开了目光。

楼予转头朝老板椅上的男人点点头，“康伯。”

康柏见到楼予，又惊又喜。半晌压下了惊，只剩下满眼欢喜。

这个发鬓已经斑白的男人站起身来，伸出双手环出一个拥抱的手势，柔声道：“好久不见，孩子。快过来，让我看看你。”

楼予双手反撑在柜台上，身子往下挂去，最后轻轻落回地面。他往办公桌走去，窗外的日光透进来，使他的表情看起来既怀念，又愧疚。

康柏的个子原本是和楼予一般高的，现在比记忆里老了很多，虽然仍绷直着脊背，却也明显地矮了些许。

楼予下意识地弯了弯膝盖。

这个微小的动作让康柏愣了一下，眼角溢出一丝异样的神采，似在怀念、又像在愧疚。

他双手轻轻扶在楼予耳朵两侧，大拇指缓慢地摩挲了两下他的脸颊，像很久很久以前做的那样，道：“好孩子。”

楼予抬起手握住他略有些起皮的指尖，问：“阿桥他，还好吗？”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在征询一个令人忐忑的结果，喉咙底都透出一股惴惴不安。

康柏笑了笑，那笑容里晃过沧海桑田，又回归于平淡，道：“主与他同在。”

楼予的肩膀顿时便松了下来，像是放下了件什么心头大事。他扶着康柏来到沙发边坐下，朝扮演科迪的男人道：“我是第三次进副本了，已经走过贫民窟、工厂区、儿童乐园和海滨长廊。”

他把大概情况挑重点都说了一遍，男人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起身就要走。

见楼予还愣着，转头问：“还有别的要交代？”

“没有了，”楼予道，“我的意思是，这个副本有点……”

“啧，要我帮忙看着点这老头就直说，拐弯抹角半天，还以为坦率点了。”男人挥挥手，无所谓地抓了抓头，“还不走？”

楼予很少这么无事献殷勤还被挑明，难得有些局促。他应了一声扶起康伯，跟在男人身后出了门。

康柏没听说过这个游戏，听两人对话也知道自己可能是个拖累，于是没有多话，只静静站在一旁看两人讨论。

“往哪边？”楼予明显比平日里冷淡的样子主动了些，“贫民窟可能好打一点……”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截住了话头，“不去，老子从不打女人。”

楼予怔了一下，道：“那就走工厂。”

他回身交代：“康伯，你待会儿找个地方远远藏着别出来，自己注意点安全。”

康柏被他唠唠叨叨的模样逗笑了，“操心。”

于是三人向工厂走去，工字背心冲过来的瞬间，男人懒懒摸着脖子迎了上去。

这人打斗似乎只用拳头，动作说不出的狂和野。他姿势是很懒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出拳时却很有力量。

楼予把康柏安置在自己能看见的墙角，确保他不会被四面埋伏之后，加入了战场。

然而两次抓人都抓空了。

因为在他准备下手的时候，他的目标已经被别人击倒在地。

楼予决定送给男人一个称号，比如“人力清道夫”什么的。

当然只是在心里送送，免得自己也被拳风波及。

因为有康伯在，到施工大楼时楼予没提出兵分三路，而是建议道：“我们轮流……”

他话没说完，男人又“啧”了一声。

楼予不吭声了，因为他已经摸到这个规律，但凡男人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且觉得这话不合预想，就会打断他。

他本意是要两人轮流去清场，留下一人看护着点老人。

因为这后面敌人高产，三人同行反而容易出事故，照应不周。

但男人显然觉得没必要，只身一人便进了大楼，留下一句：“躲远点。”

楼予带着康伯在很远处的路边坐着，莫名产生了一种被大腿包养的感觉。

他赶紧晃晃脑袋，摇掉里头的水。

康伯却突然开口：“此人不宜深交。”

楼予侧过脸：“嗯？”

“他身上有股堕落的气味。”康伯像闻到了什么令人厌恶又恼怒的味道似的，眼底是强烈的反感和抗拒。

楼予看得明白，没有再问。

但也没有应声。

“堕落”。

这个词他从小听到大。

妮可不让他吃漂亮老板娘给的橘子糖，也不让他和那个不会说话的哥哥玩。

她也说他们身上，有堕落的味道。

可老板娘明明是个好人，她声音那么甜，摸他额头的时候，手心就像温水一样柔软。

那个哥哥虽然是个哑巴，可哪一次他误了晚祷没饭吃，都是哥哥偷偷往他的床头塞零食。

楼予抬眼看着那个不过二十分钟就踏平战场、远远走来的男人，他敞着的夹克下摆随着大步而飞扬跋扈，看起来那么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