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伊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和失落，北京之行无疑是快乐的，就像雨后的彩虹，无比绚烂又无比短暂，所有美丽的事物都不会长久。

不论她如何努力，都追赶不上家奇的步伐，他带着光环出生，偶然跌落凡尘，恰好他们相遇。她自身即便美到发光，也不见得配得上家奇。然她是只麻雀，天天和凤凰在一起也变不成凤凰。

外婆看出伊然情绪低落，宽慰她说：“然然，有些事情不必现在考虑，你只需要心无旁骛的备考，其它的留待以后，有时候越是想抓住的越是会溜走。”

伊然枕在外婆腿上：“外婆，我一直想问您，她，和您联系吗？”

外婆眼神暗淡了，一下一下轻拍着伊然：“海兰她很好，然然你不要恨她，她有她的难处。”

伊神情冷淡地说:“对一个从未谋面的人，我不会恨她，毕竟没有她就没有我，她对我来说就只是个名字罢了。只是她十八年来不曾看望外婆，料想是个没有心肝的人吧。”

“然然，你要理解她，海兰她断尾重生，掩埋了十八年的过往，已不能回头。只要她能过得好，我们不该拖她后腿。”

“生我的男人在哪？”

“外婆本来就想在你十八岁时告诉你，今天你问起了，外婆就全都告诉你。生你的人名叫温彦，是海兰同班同学。他也结婚生子了，外婆知道他在哪里工作，你如果想和他相认，外婆就告诉你。”

“外婆，不需要，对于我来说这就够了。我知道什么人带我来到人世，已经足够了。他们有各自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这样很好。我有外婆，我还有家奇，我很满足。我们今生各自安好，互不打扰吧。”

“然然，我们家里的积蓄够供你念大学了，你暂时什么都不要考虑，安心备考吧。”

“我知道了。”“那个人，他在哪”

外婆沉默很久：“在上海吧。”

寒假仅放了二十天，高三开学了，已经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人生难得几回搏，伊然几乎废寝忘食。

三月中旬，伊然和黄越凡收到面试合格通知。伊然也想过，万一本科没考上，做空姐也是不错的职业。

高考进入倒计时，伊然感觉像运动会站在百米决赛起跑线上，等待枪响那一刻。

早晨出门时下起了小雨，她不想返回去取伞了，却听见身后喊：“然然，然然，拿伞。”外婆追出来给她送伞。

外婆两鬓的白发很显眼，小跑着追赶伊然，手里拿着伞却没有撑开。伊然忽然觉得心酸，外婆年近花甲，还在天天为她操心。

伊然：“外婆，您站着别跑，我过去。”伊然几步跑回去：“外婆，下雨路滑，您快回去，我送您。”

“不用不用，家门口还用送。”外婆一手护在头上，转身离开。

伊然望着外婆的背影，忽然就想起朱自清先生的《背影》，理解了先生当时的心情，。

第二节课时，伊然接到邻居的电话，说外婆正在医院抢救。

伊然觉得脑袋嗡嗡响，她发疯一样跑出教室，黄越凡跟在她后面跑，给她拦车陪她去医院。

伊然赶到医院，外婆还在抢救室，是邻居发现外婆倒在院子里，拨打120送外婆去医院。外婆是医院的退休人员，没有交付押金就开始抢救。

伊然握着黄越凡的手簌簌发抖，护士不停的给她单子，她不停地签字。

外婆脑干出血，虽然捡回条命来，已经造成不可逆的损害。

马赛尔.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写道：当现实折过来严丝合缝地贴在我们长期的梦想上时，它盖住了梦想，与它混为一体。如同两个同样的图形重叠起来合而为一一样。

伊然放弃高考。

外婆出院时家里的存款全部用完，还不够办理出院手续，是陈杰父亲拿出一笔钱结清住院费。

黄越凡如愿收到录取通知书，陈杰即将启程前往澳大利亚留学。

家奇高考成绩非常优异，他被国内最好的大学录取。紧接着又一个好消息传来，罗韫做为家奇的推荐人，家奇顺利通过美国斯坦普大学MBA双学位的申请。

伊然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也真心为自己感到悲哀。

她漫无目的走，一个人来在北山脚下。天高云淡，秋草萋萋，山脚下的风很大，北方的秋天就是这样适合悲伤。

伊然坐在秋草上，成串的泪珠掉下来。

如果那天没有下雨，如果她出门时带了伞，如果她坚持送外婆回去。是否她也接近了目标，是否她也扬起了风帆，是否她也能追逐梦想。

她放纵自己狠狠哭一场，哭得肝肠寸断。最后收了泪，告诫自己不要难过，日子总要过下去，哭够了，就好了。

伊然回家后，外婆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医生说外婆有部分识别能力，遗憾的是完全丧失了表达能力。

伊然堆起笑脸，握着外婆的手神态轻松说：“外婆，今天风很大，我迷了眼，揉的眼睛都红了。”伊然在外婆的眼里读出深深的忧伤，外婆一定在自责，怪自己折断了伊然的翅膀。

人常说逆境使人成长，伊然在最短的时间学会生活，她要护理外婆，做饭洗衣，打扫卫生，打理家中所有琐事，她俨然是这个家的家长。

叶辉打来电话的时候，她正在院里晾晒被子，她急忙跑回来接电话时还喘息不定。

叶辉听出来了，刻意缓了缓：“伊然，在做什么呢？”

伊然恭敬说：“对不起阿姨，我在院里晒被子，手机在屋子里。”

叶辉客气地说：“伊然，阿姨想请你帮个忙，劝一劝家奇，家奇执意要在北京上大学，放弃美国斯坦福大学。家奇的脾气不是一般的拧，谁劝都不听，已经铁了心。放弃这样的机会是绝对愚蠢的行为，他之所以这样做，也有你的因素在内吧。”

伊然默默听着，不敢插嘴。

“家奇才十八岁，心智很不成熟，我们做父母的为他好，他反而嫌我们多事。你也知道家奇和我们有隔阂，我们家人谁的话他都不肯听。你和家奇从小在一起长大，你来做他的工作好不好？”

外婆生病的事伊然没有告诉家奇，高考在即，她怕家奇因担心她而影响高考正常发挥。她也不允许陈杰和黄越凡泄露一个字。高考结束伊然说自己考砸了，打算补习一年，家奇知道她心情不好，都不敢问她考分，只是安慰她补习一年再考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