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2 / 2)
庄轻模样端正,脸色苍白,过肩的头发早被人打理整齐,连周遭都有一阵淡淡的清香,姿态都和平时里一样贤静。
沈嫣皱眉,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想到什么,继而又踉跄一步险些倒在地上。
梁玉琼进来房间的时候就见沈嫣手撑着桌子低头看床上的女人。
她生怕沈嫣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大步向前就挡在沈嫣的前面,硬带上个浅笑这才道:“阿嫣,过会儿你叔叔阿姨要进来,我们先出去好吗?”
沈嫣愣神,良久才点了点头,将一肚子话都咽回去,正要绕过梁玉琼再看一眼庄轻的模样却被梁玉琼牵起手就往外走。
“阿嫣,”梁玉琼脚步停在大堂的门边,有敬香的人朝她打招呼将缕缕的烟雾飘到门边,梁玉琼将一双眼隐在阴霾处,教沈嫣看不清妇女的神情,只见梁玉琼揪了一把头发,就这样说:“庄轻怎么能这样去了?”
沈嫣抓紧梁玉琼的手,启唇,“妈,你是不是在楼上睡觉的时候做噩梦了?”沈嫣说的极慢,似乎在斟酌字句:“你睡着时说了梦话,你说舅母真该去死。”
“我有罪,我不该做那样的梦,也不该那样说。我是不是害死了庄轻……”梁玉琼双手掩面哭了起来,双肩也跟着颤动。
沈嫣抿了抿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不能说那个梦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梁玉琼会内疚,崩溃。
沈嫣想到这,顿时感到些手足无措,连个好主意也没有,好在梁玉琼停止了哭泣,恢复了些精力,叫沈嫣去院子里待着,自个又折回了庄轻所在的房间里。
“妈,”沈嫣叫梁玉琼,见她转头,蠕动嘴唇,终是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梁玉琼一怔,随即点头。
沈嫣还是不想让梁玉琼牵扯到这件事来,在梁玉琼转头的那瞬间,她脑海里想到数多种梁玉琼听到真相的样子,但最终止于口,说出一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四点钟头的天空才透出一星点光亮,院子里安着白织灯,将一草一木的影子拉的很长。
房间传出零零碎碎的声音,有妇人突然尖锐的扯了一句:“梁裕怎么还没回来?这是他父母去世难不成让我们来照看!”
梁裕是庄轻的儿子,因学校在另一个城市,没能及时赶回家来。
“李家媳妇,”梁玉琼气的出声:“积点德吧,庄轻还在房间里躺着。”
沈嫣听着梁玉琼说完这话,房间再没有交谈声。
年轻的姑娘在大堂打了个盹,随即被其他人叫醒,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朝房间里头叫了声:“快要五点了,该入殓了。”
“你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先前大叫的李家媳妇说话:“过会儿送殡的人就要来了,院子外还要置办酒席……”
所幸在她话才到一半时,梁裕终归进了大堂,顺着声音走到房间里。
沈嫣坐在院子里,听着梁玉琼喊了一声“梁裕”后,房间又安静下来,只余了细小的说话声,教沈嫣听不真切。
五点半,葬礼照常,出殡队伍开棺,亲人入殓。
沈嫣站在梁玉琼身旁,踮脚看梁时的脸,平常的不像话,找不到一丝死气,连嘴唇边似乎都带着笑。她用余光看梁裕,青年微微低头,黑色衬衫跟明亮的大堂形成鲜明对比,冲击着沈嫣的视觉。
出殡的时候,庄轻被放到担架上,用白布盖满全身。
梁裕说要将两人合葬。
抵达墓地时,早已十点左右,好在墓地掘的够大,足以放下两人。
庄轻隐在白布上,纤细的手指露出来,梁裕紧紧的抓住庄轻的手,缓缓的用白布遮住。
入土,埋葬。
秋日的风不甚和顺,将四周的草木吹的作响。梁玉琼拍拍梁裕的肩膀,什么话都没说。
葬礼一直忙到下午。外婆张曼临行前嘱咐:“裕哥自小脾气犟,如今他父母过世,他又还在上大学,你在城市里头工作,有些事情能帮衬上就少推脱。”
梁玉琼揉揉眉心,点头:“这个自然。”
下午的日光黯淡下去,彼时有风袭来,将树下的叶子吹到院子中央。宾客早已走了大半。大堂里有小姑娘在打扫,轻轻的说着话,不时朝院子里看一眼,嗔笑几声。
梁玉琼累得在大堂里的木椅上睡着了,沈嫣倚在大门边,看着小姑娘的倩影在眼里晃动。当中的元娘笑盈盈的来到沈嫣跟前,声音稚嫩:“姐姐,城里面是什么样的我们三个都没去过,可以给我们说说吗?”
这声才完,另外两个小姑娘也上前来,红着脸,抓紧手中扫帚,“我妈妈说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姐姐是这样吗?”
沈嫣其实并没有比她们大几岁,只是随口捡了几句,又打发道:“打扫完后早些回家吧。”元娘同另外两人轻笑着放下工具,推搡着出了大堂。
梁裕提着包下楼了。他看了一眼沈嫣,把搭在右手边椅子上的衣服披在梁玉琼身上,随即将包置于桌面,来到门边。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离远些。”
沈嫣微怔,尚未反应过来,梁裕已朝右边移上几步,拉开距离。
梁裕将烟点燃,吸上一口,又缓缓地吐出来,他反复几次,将整个人浸在烟里,一双眼里似乎有泪花闪现。下一刻他又将烟扔在地上,用鞋底踩灭,“沈嫣,姑姑醒了就去里头房间叫我一声。”他一面说一面进房里去。
沈嫣没有说话,她只能闻到梁玉琼走过她身边时的烟味,呛得她鼻酸,难受又难过。
梁玉琼是真的累坏了,从睡梦中惊醒早已是下午五点左右。
她红着眼坐直身子,继而将眼皮垂了下来,有碎发落到两鬓,妇人缓缓开口:“你去找找阿裕,我有些话要跟他说。”
沈嫣的目光从梁玉琼脸上慢慢移向大堂右侧,一面拍拍梁玉琼的胳膊一面看着早已从房间出来的梁裕,轻声喊道:“表哥。”
梁裕落座。
“阿裕,你准备几时回学校,”梁玉琼说话间,理了理滑落至大腿的衣服,脸上终于有了微笑:“你看是明天还是过几天再走,走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好来接你。学校那边又用钱的地方记得和我说一声,我给你打过去……”
玉琼还在说什么,但最终却以“生活还是要继续”而结尾。
梁裕起身:“您不用担心,我过几天就坐车回去。我在那边有个兼职,工资很好。”
梁玉琼大抵还要帮他些什么,却都被梁裕婉拒了,没得办法,只能从包里掏出一叠钱塞进梁裕怀里就快步离去,生怕青年会追上来还钱。一直到进了车子里,梁玉琼那颗心才放松下去,踩下油门发动车子。
天早已黑尽。沈嫣透过窗户看着外头,梁裕似乎站在院子。今晚没有月亮,沈嫣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和大堂里隐隐跳动的光。
车子行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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