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枷锁（2 / 2）

布加拉提的房间很整洁，没有过多的颜色。洁白的墙壁，木质的家具，书架上堆满了书，下方靠近桌子的多是资料，上方是经典的名著、小说。露西娅喜欢书，尤其喜欢书整整齐齐码在书架上的满足感，这里的书架也就是这样的。布加拉提的小书桌光线很好，收音机斜在靠墙壁的一边，看书累了时偏过头去大海的面貌隐约可见。

床头柜上摆着一束百合，门口墙壁上也钉有架子，架子里的小花盆种着她没见过的花，藤条垂下有半米长。

简单却有格调。

布加拉提看路西娅一直在盯着那些书，就知道她肯定是喜欢。

“看你的表情很满意。那你的房间我也就按这个标准来装修，书架我会给你弄一个大的。我书架上你有喜欢的书也可以带走。”

“谢谢。”

布加拉提从客厅将购物袋提进房间堆在床边。

“我父亲的房间很快我就能弄好，这两□□服你就放在那边的凳子上，或者放床头。”

“嗯。”

露西娅的视线还在和书目交缠，试图寻找感兴趣的书，他看着这样的露西娅，提双手插进口袋靠在门框上，组织了一下语言。

“想找到你是我父亲的意思。他其实很心疼你这样一个四处流浪的姑娘，当年是想要收养你作女儿，没想到你一个人离开了。

“其实我自己还有一小部分的私心。

“当年在小渔村时，虽然所有人都对我们家很和善，可能跟我玩在一起的孩子可以说是一个都没有。十岁时遇见你，你的一些想法和我真的不谋而合，我第一次有了被理解的感觉。

“那时候我就认定了你是我的朋友，不管你过去是什么人。”

露西娅停下了翻看书籍。

布加拉提说的话是想让她在这里能住的心安，可他说的话里却并不仅仅局限于这一个意思。

他靠在门框上，像尊雕塑。透过窗口的光给他打下阴影，更加深化了这种印象。他的眼神是凌厉的，也是温柔的，目光全部聚焦到露西娅身上，等着她的回应。

露西娅只转头去看了几秒钟这个景象，便合上了手中的书放回原处，继续寻找下一本感兴趣的书籍。

“谢谢。但我可能担不起‘朋友’这个担子。”

她不想伤了布加拉提的好意，可她说的也是真话。

“朋友”这种东西是奢侈品。不管是过去在集中营，还是现在。过惯了只为自己一个人考量的生活，逐渐忘记了如何对他人的温柔予以回应。而且正因为布加拉提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她就更不知道该将他放在一个怎样的位置。

卸掉了口罩，她脸上的伤疤一览无余。脖子上的烫伤也随着露西娅拉低领口的动作暴露在外。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你的过去，可以不用勉强告诉我，”布加拉提道，“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诉诸的过去。”

他所带领的队伍，纳兰迦、米斯达……他们所经历的事情都不是布加拉提能够评判的。每个人都有不光鲜的过去，但最重要的是要向前看。

露西娅点头。目光看向的是书目，心却不在那些书上。

“我和普通人不一样，布鲁诺。”

“怎么说？”

“你们的生命终究是有限的，而我却不知道要活到什么时候是尽头。”

这是个出乎预料的答案。

“……”

“从一九四五年开始……是很长很长时间了。我自己都开始不确定，我到底是不是人类。”

“……”

“你看到脸上这个伤了吧？那是一九四五年我从柏林的集中营里逃出来时留下的。一九四五年时我大概是十六岁，现在也是十六岁的样子。

“我在集中营里度过了六年地狱一样的时光，从地狱里爬出来之后本以为一切安好，此后我可以安然度世，可并不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变成了怪物，不再成长。于是我开始四处流浪。

“你说你不介意我的过去，那现在呢？”

挑明了过去，露西娅原本焦躁的心情平复了下来。反正她也就这样，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放弃了去看着书目，转而面向沉默的布加拉提。

在布加拉提沉默不语的时候，露西娅发觉有一只鸟停在了窗外的枝桠上，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盯着窗内房间里的两个人，和露西娅的视线对上时还张大了嘴巴鸣叫，歪过头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两个人的静默。

露西娅觉得布加拉提可能会反驳说她是在开玩笑，也可能会转头就离开。消化完这样一个信息，常人是难以接受的。

可他没有。也没有走。

布加拉提站直了身子，一步一步靠近，走到距离露西娅面前几十公分的地方。

他伸出自己的手掌，覆盖在露西娅脖子上的烧伤处。从掌心传来的热量让她瑟缩了一下肩膀。

“不介意。”

他的蓝眼睛又一次离她如此之近，近到她能够看见远处天空映在他眼里的云霞。

“变成这样肯定是由什么原因造成的，不管那是什么，找出来就好了。”

“……”

露西娅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布加拉提总是有一种力量，仅凭一句话就可以打破以往存在的所有规则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