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宿（1 / 1）

临近午夜的街道并没有多少人逗留，只剩几盏昏暗的路灯和远处的居民楼星星点点。林泉将自己的夹克披在瘦弱的小毅身上后将其背了起来，二人的身影被这月光打散，模糊而虚幻。时而经过的车辆在他们身边闪过一道道尾灯，秋叶被裹挟着寒冷的风轻轻的吹落，在空中划了几个弧线后轻抚过林泉的脸颊。这冰凉的的风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清爽，回忆起刚刚的场景他觉得很抱歉但也很有趣，小毅发起脾气的样子一点都不会让人害怕，甚至还让人觉得很可爱，就像是只小兔子一样，嘴撅着，瞪大了眼睛，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惹人怜爱，与此同时却又能激发男人心底与生俱来的那股强烈征服欲。

醉宿之后，小毅的头很痛，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他孤身一人画着大卫的石膏像，只不过眼前塑像的冰冷感全然没有，倒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肌肉比起以往充实而饱满，人物比例略显夸张但形状准确，但是这个雕塑不知道为什么隐隐的露出一种……色气，原本硬朗帅气的大卫石膏像在他的笔下竟显现的很是诱惑，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气息，别有一番风味。石膏像的脸庞就像是把笔当作小刀在纸上用力划刻一样硬朗而立体。小毅忍不住上前去触碰，却感受到了一具充满温度的真实躯体.....

指尖的触感就像是摸到了蜡烛的灯芯，瞬间就将小毅烫醒，猛然间睁开眼，眼前并不是什么大卫，而是正在凝望着自己的林泉。

“啊，你怎么在我床上....”小毅完全没想到是此种情景，一时间感觉很是惊诧，头上那撮乱蓬蓬的呆毛也猛然间耸立了起来。

林泉摆出了一脸的嫌弃，“我也不想啊，你知道你小子昨天多闹吗，路上还挺消停，睡的跟死猪一样，谁承想，一回寝室就不像样了，拉抱着我的腿就喊，妈，我要回家....叫的那叫个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这儿虐待学生了呢，这还没完，跑我床上就一顿吐，吐得那叫一个洒脱，我不来你这儿睡一晚，你难道还想让我睡地板？还有麻烦你现在把头抬起来一下，我的胳膊让你枕了一宿，现在酸麻的不得了。”

小毅立刻弹了起来，看着对面床上被自己闹得一片狼藉，感觉自己真是异常的失态，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这人一喝酒就断片，又爱哭，又爱闹的，昨晚啥都不记得了，没想到给你添这么多麻烦，真是对不住，我马上收拾。那个，话说回来，你的胳膊为什么会垫在我脖子下面....”

“还不是怕你呛着，喝了那么多，还没少吐，不把你的头垫高一点，万一半夜呛死过去怎么办，我可不想以后呆在这屋被你个死鬼纠缠，对了，还有一件事……昨晚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我就记得你好像要让我唱歌来着，剩下的全都不记得了，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小毅只感觉昨晚半梦半醒，所有的记忆都被酒精冲刷了一遍，更别提他和林泉的对话了，忘得更是一干二净。

“也没啥，就是抱着我的腿叫妈来着，瞅这天气，洗好的单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干，那我今晚还得和你挤一宿了，正好再让你感受一下为母的慈爱~”

“你还真是个死变态。”虽然嘴上这么说，小毅的心里却对此求之不得。

简单收拾好了被自己弄得乱糟糟的宿舍，小毅赶到了空旷的教室，冯唐在此早已等候多时。

先前送的那块表，小毅坚持不要，他说什么也不想欠人情，更别说对方还是冯唐，而冯唐却执意要送，不肯回绝，相持不下之后，冯唐提出一个方案，让小毅在周日下午给他单独补几次课，手表就当是交学费了，辅导之后就两不相欠，万般无奈之下，小毅只好勉强同意。

“冯唐，你来画画这张图片试试。”小毅从一摞石膏像照片里翻来翻去，最后挑选了一张太阳神的图片递给了他。

“这个看着好难画呀。”冯唐自顾自的说了一句，不过并没有回绝小毅的要求，接过照片就开始打量了起来。

“当然不简单了，这可是阿波罗与达芙妮，画画试试吧。”讲真这个雕塑小毅都不一定画的好，毕竟这是曾经在17世纪轰动了整个罗马的巨作，这组雕像表现了两个处于激烈运动中的人体，人物都处在乘风追奔的运动之中，给人以向上升华、轻盈、充满生命力的优美感觉，雕刻手法运用了巴洛克的表现形式，极尽繁华，小毅之所以挑这么复杂得照片就是想难为一下他，消消他那股自以为是的锐气。

冯唐拿着照片开始画了，起初他并不急于落笔，先是对着照片端详了几分钟，若有所思后才开始起形，先前的步骤跟小毅教的画法差不多，但一到开始深入刻画时就截然不同了，小毅一直要求关注整体，要从整体着手，先勾勒出人物的轮廓，画大的动势，可他却从局部着手，从达芙妮那根伸出去的指头开始画。这种画法一般的初学者根本画不来，除非他对形体有着极其深刻的认识，冯唐的手很用力，力透纸背，没有一点犹豫。

小毅也没好一直在他旁边看着，就拿起冯唐平时在班里画的作业随意翻着，不太对劲，他平时的画只能说还不错，挺好的，怎么今天却有这样的功力？越来越多的疑问盘旋在小毅的脑海之中。

秋日的下午缓慢而悠长，令人困乏，两个小时后，冯唐的画在稍加修改后停了笔，小毅拿过来定睛一看顿时困意全无，跟他平时的感觉居然完全不一样，明显高出了好几个层次，这画看上去是这么的洒脱，阿波罗追逐达芙妮的身影变得甚是奔放，有一种缠绵悱恻的感觉，达芙妮的倩影也被描绘出颇为青涩的味道，两人之间的互动也是富有青春的气息，这种感觉让小毅大为的震惊，这绝对不是一个高中生就能画出的水平。

“你的画很出色，就凭这种水平，清华不敢保证，考八大美院绝对绰绰有余。”小毅不禁对他有所赞赏，但话锋一转又接着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为什么差别这么大？你平时画的画我又不是不知道，中规中矩的，甚至可以说有些平庸，为什么今天的画会如此的精彩？”

“老师，你知道什么叫木秀于林吗？我了解自己几斤几两，但在这里，因为一些原因我不能向别人过多的展露，但唯有你除外。”

“你的意思是你在刻意的隐藏自己的实力吗？”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这并不是重点。老师，看着这幅画，你不觉得我的画风有点眼熟吗？”

经他那么一说，这幅画的感觉确实有些眼熟，有一些东西从记忆深处猛然间翻涌而来，可在还没有意识到回忆起的到底是什么时又逃窜的无影无踪，就像一条在空气中飘散的蛛丝，看不清，抓不到，可又确确实实的存在。即使有些困惑，但小毅并没有继续追问，他知道如果自己继续跟着冯唐的思路又会被他牵着鼻子走，迷失在他那虚实不明的言语之中。一幅画而已，不要想太多，影响了自己的判断，说不定只是他今天碰巧手感不错，下次再好好观察一下他的画，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端倪吧。

结束了补课，小毅独自一人走出了学校，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又是这样，为什么每次和冯唐一有交集，就会让自己变得这么焦虑，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埋藏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想到这里，心里莫名的烦躁。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竟然让他产生了一丝晕眩，眼前白色的夜幕把天地倒置，就像会让自己在飘然间失重，从地平线的尽头坠入无际的深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