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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描述的距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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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说早上好,他抬起头来回应,从鼻腔里挤出轻轻的一声。

“那个啊爱德蒙,我想去海边。”我蹭到他身边,目光扫了一圈宽敞的沙发,寻了个地方径自坐下,“海边、海边。我想去海边——”

他蹙起了眉。

然后镇定自若地抿了一口杯中微热的液体,又镇定自若地说:“那就去吧。”

“可是没有人陪我嘛。”我说。

实不相瞒我昨天晚上问过了芦户三奈和轰焦冻,前者说家里摁着她的脑袋去赶雄英的偏差值,后者说他爹要给他加强训练,都不能陪我出来玩。

相比之下我确实很不务正业。再者拖着有要事在身的朋友出去浪也确实很不淑女,所以我只好骚扰监护人……虽然这样做也很不淑女。

爱德蒙冷冷望过来,紧抿的唇角压下去,眸子里是流泻的碎金疏影,孤光浮出明暗的烟。那眼神如刀。他永远是色静深松的沉着,背脊挺直,永不塌下,鲜少露出这种冰冷表情。

因是鲜少,所以偶然一露才格外森然有效。

似乎看到这样一副画面,遍地都是白雪,映染了原野天边。爱德蒙·唐泰斯踏上去,猎猎寒风卷起他的衣袍,而他孑然一身,只有一个人。

他离去的路途一直延伸到寒云以外,再归来时已是暮雪纷飞。

扯这些抽象的意境是因为我隐约意识到了“海边”是他不能提及的旧事,且这个旧事还异常悲哀苍凉,所以吐了些墨水勾勒几笔。

说来奇怪,人类似乎总是容易这样陷入痛苦的回忆。无法忘怀的憎恨永无消退的余地,于是就这样随着岁月蹉跎下去。

我不是人,所以无法理解这些,本能地感受到爱德蒙心情不大好,或许他皮肉之下的那颗心脏在泣血哭痛,但什么都无法做到,只有停息了所有话语,用自己冰凉的身子去把他抱一抱。

我侧过身,额头抵上他线条美好的锁骨,同样冰冷的肌肤贴到一起,只觉得有一点硬,但是没关系,可以忽略不计。

“对不起。”我闷声说,感受到温热的吐息徘徊在逼仄的一方天地里,好像我和爱德蒙之间唯一的那点狭小距离成了囚室,我的呼吸就被拘束在这里,反反复复地游荡氤氲。

“为什么道歉?”他说,调子压低,整个人却从容不迫。

他顿了顿,良久,手腕抬起,臂膀拥住我的背脊。

这个角度委实刁钻,使得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因而也不知晓如今是怎样的一种情境,只能凭借贫乏的想象力在心中描绘出他此刻的模样,兴许那双昆仑玉碎的眸子正微微敛起,而里头织着残梦依稀衰草离离。

“总觉得我触碰到了一些……你不美好的回忆。”我迟疑了一下,手掌虚虚拢在他的腰间,然后说,“所以才会说「对不起」……我没有贬低爱德蒙的意思,也不是说你捱不过去……只是觉得很冒犯。”

说到最后自己的脑子都混沌不清。真奇怪,月灵髓液明明是高规格的演算机,为什么会发展成这种样子。

他似乎笑了一下,胸膛有细微的振动,缓慢地起伏了片刻,居然还透出了一股游刃有余的味道。

可能这就是靠谱的成年男性吧,我想。

“胧月,”他说,轻轻地一字一顿地念我的名字,把每一个音节都舒展开来,嵌入恰到好处的停顿,“Oborotsuki。”

我发出低低沉沉的鼻音:“嗯?”

“你说得很对。”他平静地说,低沉嗓音里终于含了浅薄笑意,“我确实没能捱过去,旧日里发生的那些事情,纵然已经成为过去,却始终无法轻易忘怀。”

我理解地点头,却发现因为距离原因,这样一个动作近乎是在摩挲他的脖颈,只好停下动作说,“这是人之常情。”

“对。”他笑了一下,咀嚼着这个字眼儿重复,“人之常情。”

爱德蒙抽烟,这是他的习惯。淡薄的烟草气息往往隐藏在绅士的衣襟里,好像他整个人都被这种味道浸染了一圈儿,此刻在他怀里,这股莫名让我感到锐利沙哑的气味更是萦绕在我的鼻尖,似乎从未想过离去。

他继续说下去:“但我也没有软弱到那种地步。捱不过去,即便如此,终有一天定然能坦然面对。我做得到。”

我说:“没关系,一定会有人陪着你。”

他又笑了一下,放松了手臂,轻拍几下我的肩头示意我起来,让我能看清他那双弥散着清光卓绝的浓金的眼睛,“我们去海边吧。”

“海边?”我磕巴地说,这副模样想必十分痴傻,但却无暇顾及,只是问他,“可你不是……”

“我也说过了。”他说,微微侧过头,眼尾挑出锋芒,“我还没有软弱到那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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