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2 / 2）

所谓的文明远比野蛮更具有力量，更具备摧毁一切的威力，它们只是躲藏于庄重整洁的黑色西装之下，一旦破土而出，立刻展现包裹于白色衬衣当中古铜色的壮硕肌肉。无论是大英帝国对非洲布尔人的血腥处置，抑或是德意志第三帝国的高度理性化、精密化大屠杀，甚至是庞大怪兽偶尔显露出来的片爪只牙。

烈性酒一定是展现力量的最好工具，没有什么能让一个人迅速变成一头猛虎，或者无知无畏的疯子，除了恰到好处的烈酒。

许多人都需要在风光得意的时候，为自己的将来铺上一条可以走下去的道路，否则一旦凭空坠崖可是会出大麻烦――除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欢明日死。抱定这个打算的人，生或能五鼎而食，死必遭五鼎而烹。

可是，东方朔真的就比主父偃幸运许多么？一生为俳优，不得重用，至于抑抑而终。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我需清醒好学，我需砥砺前行，我需永远保持冷静与理性，让自己不断成长。可是当我抬头看见天空上是比蜘蛛网还要细密，比钢丝还要坚韧的巨网，我便丧失了一切的信心与勇敢。

我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于暗中标好了价格。当我已经洞察到这个波诡云谲的真相之时，当我想要改变些什么的时候，我已经力不从心了，可能永远失去改变些什么的机会。

虽然，我今年只有十九岁，是一个刚刚考上大学的大学新生，但是，我已经老到走不动路，老到无法思考，老到没有精力维持长时间高强度的有价值阅读，老到只会日复一日地念叨着毫无价值的玩意。就像一块堆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面，已经腐朽的烂木头，失去了价值，只待一把烈火结束无趣的生命。

我憎恨张汐月，可我不得不承认，没有她，我活不下去。她已经成为了不可替代的精神支柱，一旦倒塌，我将不复存在。她不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人，她是耀眼夺目的光。当我被岁月夺走了我的意志、信念、青春与理想，当我沦为了一事无成的卑微爬虫，当我坠入由怪兽精心设计，收纳人间废品的回收站，她成为了我的救世主。虽然她的双手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虽然她的利齿撕咬过人类的皮肉骨血，即便我没有亲眼目睹，亦可以由她的日常想见她的可怖。可是，我自私到了极点，于是我什么也不敢做。

她是一个坏人，我则是一个没有能力为恶的废人，可笑，可鄙。

被终结未来的那名男子如清晨的薄雾般消失，我努力让自己爬起来，不防刚走上几步就一个趔趄摔到在地上，直教我叫苦不迭。张汐月连忙将我扶起，神色竟有几分哀戚。我想问她，她闭口不答。

我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没有未来的，比配角都不如的路人甲。我的任务，就是喊一句可有可无的口号，跟随与我同样命运的群众演员躺在地上领便当。

她对我总是仁慈友善，只因为我死了，她也会随之死去罢了。她的内心，一定恨极了我，因为我总是对她产生妨害。倘若有一天，张汐月可以独立生存在人世间上，她一定会找我复仇，清算我与她相识几年来，积累的诸般仇隙。

此时的她只是拿了一瓶药水过来，检查我有没有摔伤。我真希望破口大骂，想要终结这部不仅无聊而且令我害怕的哑剧。所以我尝试反抗她，如同弱者无谓的挣扎，徒劳无功。

我料想，张汐月一定看穿了我的惶恐，即便我尽力掩盖，可是在她面前，我的防御力等于零。我怕极了她，于是乎我动都不敢动，像一根木头被她搬弄。

她开始在我的耳旁翕动嘴唇，发出悦耳动听的声响，这也使我听见了第一句话：“姐姐什么都知道。”

我试图昏过去，因为无法承受这句话的伤害；我无法昏过去，因为我无法在意识中陷入昏迷。我浑身开始冒冷汗，身体上的每一块肌肉群都开始战栗。

她太可怕了，既是我的救世主，更是无法挥去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