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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是头彩时(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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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央升起一面牌子,上边儿写着:“头奖是1号”。

盛星明天又得去赶场儿了,他得早早躺下,秦妈烧了热水来,由轮子伺候着,给盛星泡脚。

宵夜吃不了了,大概是吃多了炒栗子,弄得牙疼;报上是军队和政府的消息,盛星不爱看,他快睡过去了,下巴挨到胸前去。

没多久,盛星又皱着眉头醒了,他卷了下儿睡衣的袖子,脚湿漉漉地从水盆里捞出来,岔开腿翘着,问轮子:“江先生还没回来?”

“还早呢,一会儿就能回来,跑狗得天儿晚了才开始。”轮子用干帕子包裹住盛星两只脚,慢悠悠解释。

这下总算缩进被窝里躺着了,脑子突突跳,因此盛星觉得天花板上的木头都是狰狞的,他又懒懒地喊:“轮子……”

“我在呢爷,您什么事儿?”

“算了吧,你睡去吧,甭等他了,指不定今晚上住哪儿,咱明早吃包子,然后坐汽车去那儿……要住好几天,把该带的带着呀,你晚上再想想,别落下东西——”

屋里静悄悄,轮子早就跑了,盛星正要怒,他忽然听见轮子在院儿里说:“江先生回来了……我们先生刚躺下……”

没一会儿,江菱月带着寒气进来,他把门掩上,到床边上来,说:“你睡这么早。”

“跑狗好看么?”盛星屏住气,问他。

“还行,”江菱月照旧冷冰冰,他坐下去,冷手在被子边儿上捂着,然后,从衣袋里拿出串儿纸包的糖葫芦,说,“这个好吃。”

“我不吃,”盛星夺过来,把糖葫芦拿在手上瞅瞅,他嘀咕,“小孩子吃的玩意儿,谁吃啊,你赶紧回屋去,收拾,明儿个真得叫你上台了。”

江菱月一把抓住盛星的手腕,说:“不吃就拿着玩儿吧……这一堆钱你放起来,我不敢花。”

是赢来的一袋银元,拎在手里沉甸甸,盛星惊异地坐起来,他慌张着,问:“你真有这运气?”

“我随口一说就是头奖,陈老板硬要我带着,这钱是炸0药,可不敢乱用,咱们不欠他什么,你说他是不是不安好心?”

盛星正提着一口气,眼睛瞪得滚圆,他忽而,又吐出气去,将薄眼皮合上了,说:“可不是不安好心……”

“那你分析分析吧。”

江菱月凑过头来,看他,因此遮住了电灯的光线,致使眼前一片阴影,盛星沉寂了半天,忽然说:“你滚,关我屁事!”

江菱月镇不住盛星,又觉得他生起气也好笑,于是道别走了,俩人不用说谁能猜透谁,反正总是真一句假一句,互相争辩,没个准头。

关了灯,盛星坐在床沿儿上,他预备把那袋银元塞进衣柜底层的抽屉里。

反正是钱,怎么来的盛星不在乎,他当然知道江菱月不动这钱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不想欠人情。

他们俩和陈岳敏都不要好,因此交往起来总有种被掌控的窒息感;毕竟如今的道是黑道,因此在压迫里,盛星很少得罪人。

他没什么渴求的,就求一条命,求一生平安日子。

月亮洒了满世界清光,盛星看着地面上的窗户格子,他上前去,缓慢地将窗户帘子遮上了。

天儿真的暖了,当盛星仰头去看树枝上嫩黄色的芽儿,他忽然察觉到周身的温热,空气带着苏醒时候的甜味儿,正以缓慢的节奏,膨胀开来。

在这园子里待到第五天,人有些发闷,窗户外头,汽车碾着灰扑扑的道路,卖时装的店铺,把最新的广告纸张贴出来了,上头写着:精美的春季各种服装。

江菱月请不起梳头师傅,他自个儿倔强着化了好多天的装,这时候正坐在镜子前头,把玫红色的胭脂往眼窝里涂。

“念微,”盛星伸出胳膊去,像用手接住屋顶上吹下来的几粒残雪,他笑着问,“有没有写春天的好诗?”

江菱月只往镜子里瞧自己的脸,一眨眼,说:“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盛星回过头来看他,说:“可你这……也不‘愁’啊。”

“不愁就乐呗,还有给自己找愁的……”

大概是觉得没趣了,盛星把窗户合上,他走到江菱月身边来,看他化妆。

江菱月手上忙活着,轻飘飘问:“有没有小字?”

“没有。”

“给你取一个吧,都是先生了,得有个字啊。”

声音缠人,按着江菱月的肩膀,晃他,说:“你给我取。”

盛星抿着嘴笑,可脸上又藏着疲倦,他灵动的眼珠在微微游动,睫毛一簇簇,纤长又乌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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