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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晚访春宵阁(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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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星坐下了,胡乱翻着旧报看。

“瞧您说的,”男人抽动着脸上的肌肉,一笑,说,“以后陈先生捧场,您不就不用暖场了么?”

“你这人真轴……放着吧,跑这一趟辛苦了,”江菱月不乐意要,因此,甚至没起身道谢,等那男人走了,他转过脸来看着盛星,说,“你来看看,也没有你能用的?”

盛星抖了抖报纸,抬头,佯装恍惚着,说:“啊?”

“你喜欢就挑吧。”

“人家头面都送来了,您跟我这儿臭显摆什么……”

江菱月没来得及接话呢,轮子突然从外边儿来了,他敲门进来就笑,问:“外头有家西洋点心,先生您吃么?”

盛星撑着头坐在桌子边儿上,慢悠悠,说:“不吃,气饱了……看着租汽车,咱今晚上回家去,我想秦妈的菜了。”

“行,知道了。”

“江先生就不一起走了吧,晚上去茶餐厅还是舞厅?跑狗得把十来个号儿买全了,等着头彩吧……”

“我真不打算一起走了,”江菱月点了点头,他说,“要去春宵阁快活快活。”

盛星低着头,他忽然沉静下去了,像是有一只尖锐沉重的锤子,把自由争辩的玻璃屋子敲碎了。

有阴霾降落。

在这条街,诗书气或者权利,都比不过疯狂滋长的情0欲茂盛,江菱月站在墙后,吸完最后一口烟。

春宵阁的门头有些破烂,可为了追赶流行,因此刻意要装几排闪烁的彩色小灯儿。似乎这里的春季来得更早些,从狭窄的巷道过去,就能瞧见旗袍下裸露的胳膊腿儿。

没有富人消遣的舞厅,只紧密错落着全城最廉价的妓院们,那门后头掩藏的不仅仅是虚假入耳的笑,还有残暴和买卖,及太多悲惨的生命。

江莲香就是悲惨生命中的一个。

自然,她似乎是虚伪,也或者是顽固,因此丝毫不觉得自己悲惨;江菱月挤过熙攘的人群,无视鼻息间廉价香粉的浓烈气味,春宵阁二楼的走廊里漆黑,散发着奇怪的霉味儿。

一张大开的门,里头有个姑娘抬起细胳膊,她媚笑着,轻飘飘冲江菱月喊:“进来吧,先生。”

江菱月在走廊尽头转了个弯儿,一堵小门,里头电灯还亮着,床上躺着的男人浑身酒气,鼾声震天。

江莲香正披着件陈旧的花布夹袄,靠门框站着,她皮肤有些干涩,因此太厚的粉在脸上,像张面具。

“挺好的吧。”江菱月说。

“弟弟……”江莲香呆住了,她吐去了嘴边的瓜子皮,也不欣喜,只是很惊讶地说,“回来了?我挺好的。”

江菱月皱了皱眉头,他往屋里瞧去,然后点了点头。

江莲香舔了舔玫红色的嘴巴,她进房间里去了,捧着张凳子出来,说:“你就在这儿坐着吧,里头太乱了。”

“莲香,我有点儿钱了——”

“留着娶媳妇儿啊,我习惯在这儿呆着了,别劝我,我死也是死在这儿,我乐意……”江莲香按着他的肩膀,说,“坐吧,坐下。”

江菱月深呼一口气,他仍旧站着,说:“这儿没什么好。”

“我去哪儿?你跟我说说,我上哪儿去?谁要我,谁能理我……在这地方,不如人就不如人吧,我觉得还挺好。”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挺好,江菱月细瞧,才察觉江莲香蓝色旗袍遮掩的是一具细瘦的躯体,他自知聊不下去了,这真的是最后一次的劝诫。

姐弟两个人,面对面站,江莲香悠闲地将瓜子儿塞进唇缝里,侧过头去,吐了满地的皮儿。

江菱月咳嗽两声,他没留意,江莲香就递来一个袋子,一摸,里头是金条。

“哪儿来的?”江菱月惊异。

江莲香低笑:“偷的。”

她晃动着高挑细瘦的身躯,转身进房间里去了,又回头看了江菱月一眼,蹙着眉头,说:“别留给我了,你拿去吧,进赌场也成。”

终究,江菱月揣着几根金条儿挤出春宵阁,他被夜风吹得鼻尖发凉,皱起眉头,眼睛有些痒。

要步行回去了,江菱月一刻也不想耽误,他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总有群居者的一点特性,表现之一是,这落寞的一刻,他开始思念盛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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