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那个在宫廷前赤身裸体的男人（1 / 1）

1.

所有人都知道那天克里安·希欧多尔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们看到了那一幕，却只能假装没有看到。

希欧多尔是王宫的财政大臣，即使那天他所蒙受的“不公正对待”有陛下的示意，他受到的荣宠也并不会逊色多少。

至少在大部分人眼里，正如日中天的希欧多尔大人是不会那么快没落的。但事实很快就惊掉了他们的眼珠，不过是在那场滑稽剧之后的两周，克里安·希欧多尔就被罢免，经“劝告”后，携着他年轻漂亮的妻子到某个遥远的小村子“休养”。

王城一下子沸腾了，上层的绅士淑女们被这个大新闻迷了眼——一个因丑闻被罢免的大臣可比时兴的珠宝和衣摆花边更值得人们津津乐道。

这些道德的卫士们张开了他们曾被权势吓得张不开的嘴，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前任财政大臣的私生活是多么的败坏，仿佛他们每个人都不是那些或真或假故事里的帮凶和加害者，仿佛昂贵地毯上被粗粝鞭子打出的洗不掉的血迹来自于他们赤裸的背脊。

流言的疯狂在小希欧多尔继任了财政大臣之后达到了顶点，而些许传言也终于接近了真相。是的，克里安·希欧多尔并不会在每个周日举行送出几具年轻人尸体的宴会，他妻子举办的沙龙提供的茶水里也没有引人上瘾的邪恶毒药，最重要的是，克里安·希欧多尔其实与国王并无情爱方面的龃龉——虽然这的确是克里安期盼的事情之一。

至于真相。那甜美的真相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克里安做的事情和很多人没什么两样。他的确接连将新娶的妻子和亡妻留下的儿子都献给了国王。

毫无愧疚，满心欢喜。

那场传说中的丑闻发生在他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献上自己时。国王几句模糊的话语就让他放下了手中的公文，脱下了身上华丽的朝服，顺从地跪在了四面帷幕之中。

那一瞬间帷幕升起，他看到了座上的国王——被他献上去的儿子站在御座一旁，腿微微打颤，但脸上的笑容足够真心实意。站在两旁的、晨间才同克里安一同议政的人们就这样，看到了那一具失去朝服保护的苍白、纤细、赤裸的身躯。

有人移开了视线，有人的目光却抓住了那具躯体死死不放。

是的，这个可怜又可恶的弄臣的确有邀宠的资本。即使已经步入中年，他的躯体还是带着魔鬼赐予的美丽。他缺乏道德、无视礼条，这样的人天生适合被玩弄，他的背脊光滑，适合被细细的长鞭一遍一遍抽打；他的腰肢柔软，适合反复的蹂躏和金制的锁条；他的双腿羸弱修长，极合适被分开或架到肩上；最重要的是他的脸庞，屈辱、泪水、绝望是多么适合为这张脸盘上妆！

“这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我的爱卿。”国王看了看身边脱了稚气的青年满足的笑容，随口敷衍，“现在，洗个澡回家去吧，你放心，这个小玩笑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一天之后的克里安·希欧多尔依然是那个风光无两的财政大臣，四起的流言尚且不能动摇他的根基。那些看着他受辱的人们依旧习以为常地表面奉承他、背地唾骂他，他们会回到家中，对着妻子和儿女们抱怨，“瞧瞧你们，怎么就没生得希欧多尔家夫人和长子的好皮相！”

一切似乎都没什么两样。

真正的改变还是源于两周后他被罢免，在陛下的旨意下达后的那一瞬间。厉害的、被人们尊敬、学习和崇拜的克里安·希欧多尔大人就死去了。人们的道德观念一下子复原——丈夫应该珍爱他的妻子，父亲不能贩卖自己的女儿……

“对的”、“好的”道德观成了新的时尚。人们止不住地奔走相告，瞧一瞧，希欧多尔被指派到了乡下的小村子里发霉。淑女们摇着扇子朝他们的父兄、朝她们的丈夫和情人嗔怨。

“瞧瞧，这就是利用你应爱之人的下场。”

在失去权力的那一刻之后，克里安·希欧多尔才真正从一位精明能干、受人尊重的财政大臣，变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那个在宫廷前赤身裸体的男人。

这句话其实不用明说，谁都知道，权力才是最迷人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