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慈母之心(1 / 2)
张星曙沉默忏悔的时候, 孟濯缨和谢无咎都是静默不语。
这案子, 叫人审的有点胸闷气短。
毁去的, 不止是一个腹有才华的孩子,还有一个原本清贫却充满了希望的家。
“我当时真的疯了,满脑子都是本钱。我要本钱去赌, 去赢,去把已经一团乱的人生,扳回来。”他多想他真的疯了, 把那场噩梦都忘的一干二净,可事实是, 他还这样清醒, 连当天发生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扔了刀,进屋里找钱去了。”
“找到钱了吗?”谢无咎问。
“找到了。出来的时候,阿娘蹲在阿奶身边,正准备喊人, 就看见我一身是血的出来了。”
虞山娘看见儿子的样子, 一瞬间明白了。
张星曙疯狂的抓着头,比起张林氏, 虞山娘对他来说, 是母亲,也是老师。
他对她明显感情最深, 痛苦之情比起张林氏多了数倍不止。
张星曙看见一地的血迹, 清醒过来, 吓的跪在地上。虞山娘捂住他的嘴,紧紧关上大门,母子两个无声的痛哭了一场。
“母亲听我说起来,气的狠狠打了我一顿。然后她给我收拾了东西,换了衣裳,让我趁着四下无人,直接回学堂去。若是先生问起,就说路上有事耽搁了。还跟我说,不管发生什么,只说不知道。若是官差来,问起阿奶对她改嫁的态度,就让我说,阿奶死也不同意。”
孟濯缨有些疑惑:“你母亲,要另嫁吗?”
张星曙摇摇头:“我不知道。母亲是这么跟我说的,我浑浑噩噩的,听她安排,走出城以后,上了一辆生人的马车,可车走到一半,我心里一惊,跳车赶回来。”
虞山娘已经自缢而死了。
他匆匆忙忙赶回来,等待他的,只有虞山娘已经冰冷的尸骨。
她便有满腹经纶,懂得许许多多为人的大道理,又能怎样?
铸成大错的,是她唯一的儿子。她除了用命去保下他,好像别无选择。
大周律例,杀人者死,这是铁律。并不会因为,张星曙年幼而减免刑罚。若是偷盗等尚可因为年纪小而减轻责罚,但杀人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罪。
张林氏是被人乱刀捅死,虞山娘要为张林氏下葬,就必须让里正来验明正身,确定是因某种原因亡故。她那一身刀伤,根本无从掩饰。
而张星曙又即将参加童子试,虞山娘关心则乱,最后,选择了最错的一条不归路。
心中不安的张星曙回到家中,看见阿奶的尸首,看见横梁上吊着的母亲,已经完全崩溃,悔恨像蜘蛛网,一层一层的缠满了他的心。
他蹲在柜子里,黑暗中,一遍一遍的回想,母亲把他送走以后,是如何小心谨慎的清理痕迹。她要擦去门外的血迹,让血液沾满一身,造成是她杀人的假象。最后,把自己勤勉的一生,悬挂在了房梁上。
张星曙说完,脸颊被自己扇出了血,痛不欲生的蜷在地上。
晏奇站在门口,叹了口气。
谢无咎问:“晏奇,你怎么会怀疑张星曙呢?”
晏奇叹了口气:“因为我看见这孩子的眼神,是要杀人的眼神。”
这种眼神,她见过一眼,那种恶心叫人呕吐的感觉,一直忘不掉,甚至,渗进了骨髓之中。
一回想,她又想吐了。这么干呕了几下,谢无咎赶苍蝇一样撵她走:“案子也查清楚了,你赶紧回去安胎吧。”
喻清客急忙道:“对呀,师傅,我和孟大人一起送你回去吧。”说完,拽了拽孟濯缨的衣袖,让她也劝几句。
孟濯缨:“也是。我也同去,上晏姐姐家蹭碗饭吃。”
晏奇哭笑不得,只得上了孟濯缨的马车。
喻清客才来大理寺,就出了这么个案子,唏嘘不已:“虞山娘也太可惜了。本来是个好女人。”
孟濯缨道:“的确可惜。她为张星曙做的,远远不止这些。谢大人方才又去问了里正,她在自缢之前,故意跟里正娘子透露,她想要改嫁,而婆母张林氏却自私不许,以死相逼。”
喻清客张大了嘴:“那真的有这么个人吗?”
孟濯缨点点头:“方才谢无咎去查了。是药铺的一个切药师傅,但和她所说的不同,张林氏是赞成的。我们还在张林氏房中,发现绣了一半的嫁衣。她是把她当女儿一样,预备嫁出去,让她过好日子了。”
喻清客更郁闷了:“那问话的时候,里正怎么没说?”
孟濯缨按了按眉心:“若是真的说了,难免又走不少弯路。可她没想到的是,里正和里正家娘子都是良善人,不愿意她死之后,还背些骂名,因此并没有主动提起。这样看来,虞山娘的安排,原本是十分缜密的。若不是巷子口的半个血手印,里正至少要好几日以后,才发现她婆媳二人遇害。时间长了,确切的死亡时间便模糊了。张星曙或许真能脱罪。”
“那血手印……”喻清客也不知道怎么说了,“还是张星曙浑浑噩噩,自己留下的。那,张星曙染上赌瘾,真的是巧合吗?”
孟濯缨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不该死的,已经死了。剩下的这个,也马上就要死了。这个孩子,已经彻底的被毁掉了,再论缘由,还有什么意义呢?”
喻清客意味不明的一笑:“当然有意义。”
马车到了叶府,喻清客先跳下去,吩咐门房,叫人出来接夫人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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