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旧案（三）这是一道坎，却不得不过。……（2 / 2）

两位小警官在众人目光的簇拥之下来到了女生宿舍楼。

医科大的学生宿舍楼有二十多栋，皆为白色的六层小楼，开放式阳台，每间住四名学生，为了方便学生们晒被褥，宿舍楼顶是开放的，只在边缘安装了防护栏杆。

刘浩领着顾何时二人来到十一号宿舍楼，在楼口站定。

“这就是许嫒知生前住的宿舍楼，十一号楼，”说完指了指四楼的一户阳台，“那个，最左边阳面的那间，就是她的宿舍。”

顾何时抬头看去，只见别的阳台上都多多少少挂着学生们洗完的衣物，有一些属于大学的生活气息，唯独刘浩指着的那间，阳台的衣架上空无一物，能看到的玻璃窗上也灰扑扑的，看得出来很久没有人住过。

傅原朝刘浩点点头，刘浩应了一声，先进了宿舍楼跟楼管阿姨打招呼。

不一会儿，刘浩就拿着401的钥匙招呼顾何时二人进楼。

“这事已经一年多了，去年是许嫒知的哥哥来把她的东西都收走的，三名舍友也都换了宿舍。”

“她哥哥？”顾何时一边参观者宿舍楼楼道装饰一边听着刘浩说话，“她哥哥就这么把东西拿走，没说什么？”

“嗨，哪儿能啊，”刘浩一脸苦笑，“闹了几天，最后都没办法，小姑娘一声不吭走了，家长不好受，学校也理解，毕竟是在学校里发生的事，原本打算赔偿精神损失费，但是她哥哥根本不要，说要把我们告了……”

听到“赔偿精神损失费”这里，顾何时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傅原问道：“后来呢？”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哥哥再没有来过学校，也挺奇怪……”

顾何时和傅原对视了一眼，继续向楼上走着。

三人来到401号宿舍门前，顾何时和傅原打量着这扇门和周围的环境，刘浩拿出从宿管那里借来的钥匙准备开门。

“唉……这……”刘浩拿着钥匙捅了半天都没捅进去，磨磨唧唧地转过身来，五官都要皱到一起，“要不咱还是……”

顾何时眉峰一敛，“开！”

刘浩吓的差点把钥匙甩出去，“唉……开开开。”

浅黄色的木门一开，三人几乎同时用手挡住了口鼻——从门缝扑面而来的灰尘在空气中跳耀着，随着房门的移动，更有不少灰从门框上方掉下来，“吱呀——”一声，木门才堪堪开到底。

三人目光所及之处仅仅是四张床，都是上床下桌的构造，桌上的东西都收的很干净，留下了零零散散的基础无法除去的粘钩和贴纸。

床帘拉了一半，将屋内分为两个极端，左侧靠窗的一张床沐浴在八月末的夏日阳光里，靠门和右侧的两张床则像是被绑架在地下室的囚犯，被黑暗与扬尘笼罩着。

刘浩指着那张被阳光眷顾的床位，“那个，就是许嫒知的床位。”

顾何时和傅原在门口带好白色手套，小心地走了进去。

傅原在靠门的两个床位旁记录着基本信息，一边打量着这间宿舍的结构，一边在文件夹上写着什么，顾何时则顾自走到窗边，“刷——”地一下，把拉住的半边床帘也打开来。

暖洋洋的阳光瞬间洒满了整间屋子，飞起的灰尘在阳光里飘来飘去，不肯落下，就像常封于阴暗的生命遇到了久违的安静气息一样雀跃。

傅原被突然亮起来的宿舍吓了一跳，看了看窗户一侧，只看到背光站着的顾何时，一手放在裤兜里，一手放在刚刚拉开的那一侧窗帘上，整个人沉浸在阳光里，却只能让别人看到黑色轮廓。

正在傅原出神之时，顾何时已经转过身来，观察起许嫒知的床位——

桌子上已经落了不少灰，顾何时一边隔着手套轻轻拍开，一边仰头看着书柜上的小细节。

突然，顾何时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可低头一看，桌子上除了灰尘便什么都没有。顾何时索性带着手套把桌子上的积灰都抹干净了——

“我去……”傅原走来凑近一看被桌上的东西吓了一跳，“这小姑娘……”

深木色书桌上的灰被顾何时抹开，一块不算干净的桌面上留下了一道道积灰的痕迹，而在灰尘之下，则是用各色油漆刷上去的、充满侮辱性的字眼——

“就是贱”

“不要脸”

“……”

顾何时皱着眉头，盯着桌面上最中间、用黑色油漆写的最大的“贱”字，脑海中又回想起案宗里那张蓝底证件照，小姑娘的笑容渐渐模糊……他的胸腔像是被什么压住一般，令他喘不过气来。

转头，怀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压着声音问刘浩：“这是许嫒知的床位？”

刘浩：“是啊。”……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两个字，如一把利刃，

顾何时入职四年，和楚世合作查了大大小小不少案子，接触到的受害者也各形各色。在顾何时的概念里，对于受害者来说，警察就像是超级英雄，把他们带出人生中的某一个深渊。而对于有些受害者而言，这些超级英雄们就是慢慢暗夜中的一束强光，驱逐黑暗的同时，也势必会将他们的伤疤暴露于世人面前，这是一道坎，却不得不过。

不过，便要自己习惯于黑夜、屈服于黑夜；过，便要做好被阳光剥皮抽筋、驱逐每丝阴暗之气的准备。

顾何时以为，两年前自己像英雄一样降临在那个小女孩的世界里，亲手把她从校园欺凌的深井之中拉了上来，给她的生活加以阳光调剂，帮她赶走那些欺负过她、伤害过她的坏人。

他以为许嫒知的人生从此没有阴暗，哥哥是大律师，她自己也会努力完成学业、找到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她还会谈一场恋爱，从此多一个人爱她；她会久久沐浴在阳光里，忘记年少时发生过的、阴暗的一切——她会成为一个可爱的大姑娘。

没想到，他只是活在自己美好的想象里，留着许嫒知继续过着她悲惨的人生。他也只不过是将许嫒知从一个深井里拉上来，却没有看到她再次掉下去。

也没有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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