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井中月，镜中花（下）（2 / 2）

“要不什么要不？”苏水镜瞪眼，一拍桌子，“给老娘学！”</p>

井月脸皮哆嗦了一下。</p>

他其实早就以神魂之术，窃学了星辉术法，只不过苏水镜给的这门《聚灵术》，的确比自己窃学来的要强太多。</p>

默默念了一遍，井月发现自己的星辉境界，还可以更加扎实一些，稳扎稳打，替换法门之后，拔高一个小层次，不成问题。</p>

“看完了？记住不要外传。”苏水镜阴沉着脸，起身准备走，想了想还是叮嘱道：“以你的资质，初境应该不成问题，好歹有些自保能力，在巨灵宗谁敢欺负你，就报我苏水镜的名字。”</p>

井月苦笑着点头，提醒道：“酒。”</p>

苏水镜摆了摆手，道：“留在你这，这几日我跟山头那边的人起了些矛盾，到时候想喝酒就找你。”</p>

井月挠了挠头。</p>

他目送这位水镜姑娘离开，还有木桌上的两壶酒。</p>

井月觉得心神不宁。</p>

……</p>

……</p>

接下来的一周，几乎每天苏水镜都会来找自己。</p>

只不过让井月还算放心的是，这位大长老的独苗，还算聪明，每次来的时候都悄无声息。</p>

苏水镜在“监察”秋荔圃。</p>

她每日偷偷下山，在井月的“白草圃”待上一会，教导这位药圃小厮的修行，顺便去秋荔圃布置阵法，她的符箓之道，修行的相当不错，每日偷偷去转悠一圈，把各种各样的监察符箓都贴靠在古三的那座庭院内。</p>

另外……苏水镜还是一个小酒鬼。</p>

井月没见过女子喝酒的。</p>

苏水镜说他见识短浅。</p>

井月没反驳……因为他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p>

别说女子喝酒，就是这世上的女子，他也没见过几位。</p>

这样的日子，一开始有些担心，井月时刻提防着这位大长老独女，给自己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担心着自己白草圃会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苏水镜待的时间并不长，她把自己当成一个刚刚踏上修行路的小白。</p>

而井月也顺延着她的想法，找到了“拜入巨灵宗”的解决途径。</p>

只要你足够的废物。</p>

那么就没有宗门会愿意收你。</p>

苏水镜给自己《聚灵术》。</p>

好。</p>

我学。</p>

苏水镜给自己“启境丹”。</p>

好。</p>

我吃。</p>

这位大长老的女儿，家底丰厚，资源优渥，她用尽自己一切力量，去帮助井月修行，但井月的表现……就像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p>

再珍贵的丹药，吃下去也没有反应，再强大的功法，也不能生出感应，这世上的修行法，像是对这个少年关上了大门，连一丝希望都看不到。</p>

苏水镜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p>

井月的表现十分平静，他适度的表露出了自己的失望，还有贴心的劝慰。</p>

“要不……就算了吧？”</p>

苏水镜忽然觉得很恍惚，她看着自己面前那个神情温和语调轻柔的少年，感觉自己才是那个被上天抛弃的修行弃婴。</p>

井月在安慰自己？？？</p>

“井月……你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比超脱十境的大修行者还少吗？”</p>

太离谱了。</p>

这么多的资源，连一点反应都没有。</p>

上天关上了井月所有的门，然后把窗也锁死了。</p>

井月露出了深藏功与名的苦笑。</p>

他的境界高出苏水镜一大截，刻意隐藏修为……这些丹药，术法，自然不会展露出所谓的效果。</p>

他要做的，就是让苏水镜看清楚。</p>

他井月是一个不能点燃星火的废人。</p>

这样，巨灵宗就不会再收留他。</p>

他觉得苏水镜会死心。</p>

“等这件事情结束……我就去问问我爹。”</p>

黑衣姑娘痛苦的揉了揉自己的脸，“像你这样的人，比命星还稀少……但很不巧，我爹就是一位命星，你的‘病症’，他应该有办法治。”</p>

井月的笑容忽然就消失了。</p>

苏长澈是命星。</p>

在大修行者的面前……自己伪装不了。</p>

“顾侯宗主，每日会有专人喂服药物，此事由顾全负责……我其实觉得，宗主的昏睡不醒，与少宗主有关。”苏水镜眯起凤眸，寒声道：“只不过我爹是个老顽固，他不准我说这种话，煽风点火，影响宗内的情谊。”</p>

井月在心底止不住的冷笑。</p>

这大长老，何止是义薄云天，简直是腐朽愚善……自己一个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世上没什么情谊是利益不能取代的，哪怕是父子之情，也要看天平那一端的筹码是多少。</p>

他没见过顾全。</p>

但若是能做出荼毒生父这种事情，这位少宗主，面对自己的敌人，定然是更加残暴。</p>

苏长澈若是失败了，连同这一派系，全都没有好下场。</p>

就算井月要在巨灵宗扎根……也会考虑清楚，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似乎跟顾全这种站在一边，才是明智之举。</p>

回转念头过来。</p>

他看着苏水镜，试探性道：“你要找出证据？”</p>

“秋荔圃是一个线索，背后一定会牵扯出一条巨大的脉络。”苏水镜平静道：“药殿里炼药的药师，还有这一连串意志的传递……我拿到这些证据之后，我爹应该就会相信我了。”</p>

幼稚。</p>

太幼稚。</p>

井月在心底想，这小姑娘跟她爹实在有些像，出身魔宗，身上却还带着春花一样的灿漫。</p>

这实在是一种悲哀。</p>

找到证据又怎么样，人家已经开始下手了……还怕暴露吗？揭开证据的那一刻，应该就是彻底“开战”的时刻——</p>

由此看来。</p>

自己能够待在巨灵宗的时间，的确不长了。</p>

派系之争，毫无疑问会涉及到利益的重新划分，自己所在的药圃再小，也是一块肉，到时候全部资源的重新洗牌，也会牵扯到自己，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目光。</p>

井月用小拇指去想，也能猜到最后的得胜者，必定是心狠手辣的那一方。</p>

这位纯良可爱的苏水镜姑娘，还有其愚善的父亲，一定会被顾全狠狠击倒。</p>

他觉得有些惋惜，因为要收拾行李准备走人了。</p>

大衍秘典的最后一层，还差一个小小的隔阂。</p>

最后一道门槛，看来是无缘在巨灵宗踏破了。</p>

井月恍惚之间，听到了少女的声音。</p>

“喂……”</p>

他回过神。</p>

苏水镜叩着桌面，“凶神恶煞”，恶狠狠道：“你说的啊，今夜子时，那人还会再来的，对吧？”</p>

他下意识点头。</p>

“要是没来，我这一周的布置白费了，到时候要找你算账的。”苏水镜有些紧张，她一只手按在巨大黑布包裹的折扇一端，吸气吐气，“要是来了，算你立了大功一件，我一定会带你进内门，就算没法修行，跟我爹说清楚，也可以破例的。”</p>

井月苦笑道：“已经浪费了这么多资源……”</p>

“不是这样的。”</p>

他忽然怔住。</p>

一只手按在折扇上的少女，缓缓起身，她认真望着井月，“你值得更好的生活……不要看低自己，也不要放弃自己。”</p>

井月低垂眉眼，轻轻嗯了一声。</p>

他纠结了很久，叹气道：“我欠你一个人情。”</p>

苏水镜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离开庭院。</p>

白草圃有风刮过。</p>

井月孤零零站在院内，他披着单薄衣衫，回头看了看。</p>

其实也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p>

这些古卷，早已经背完了。</p>

一面铜镜。</p>

一盏枯灯。</p>

几件旧衫。</p>

如果要走，那么就一个人走好了。</p>

井月默默地想，或许……还可以再加上一个人。</p>

屋阁内的铜镜，波澜不惊，倒映出满世界的光线曲折。</p>

十二个时辰，日落月升，斗转星移。</p>

井月在这里待了七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孤独。</p>

白草圃内，草屑纷飞。</p>

古井里的月光聚了又散，铜镜里的春花开了又枯。</p>

如果你不伸手，去握住井底的月光，去攥拢镜里的花瓣。</p>

那么一切都是虚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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