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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觉得自己脑子坏掉了，想的不是怎么跟路臣解释，而是一直在想路臣只给他留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三十分钟，一千八百秒，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能想出些什么呢？

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淋浴头，淋了有五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脱衣服。看着湿透了的衬衫，伸手去解扣子，但衣服湿了扣子就难解，解到了第三颗怎么都解不开了，置气一般直接扯衣服，偏偏扣子质量太好，怎么都扯不开，索性就不解了，自暴自弃地坐到地板上，任由热水浇下来，懒得动了。

怎么办？

这时候明明应该想一下该怎么跟路臣解释，但思绪却不自觉飘远了，他想起有次路臣出差，他送路臣去机场，路臣牵着他的手跟他交代冰箱里有什么，晚上阿姨下班了他可以自己加热些什么吃，说他正在长身体，要多注意。

那时候路遥就享受着路臣这难得的话多时刻，虽然平时路臣也不是个刻意话少的人，可闲聊归闲聊，平时路臣还是很少一次性说很多话。所以每次路臣难得说多点，路遥就很开心，他甚至想将路臣的话录下来，每天晚上睡前听一遍。

他从来都爱听路臣说话，路臣对他严肃的时候他也还是爱听路臣的声音，乖乖地等路臣讲完了再贴过去，小胳膊攀上路臣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喊路臣“papa”。

刚想着，浴室门就被敲响。

路遥脑袋动了动，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嗯？”

路臣站在门外，那声“嗯？”被水声盖过，他不确定路遥是否真的应了他，于是又敲了一次门，“遥遥？”

路遥的声音和隔着浴室门传过来，有点失真，他说：“半个小时到了吗？”

路臣说：“没到，我只是过来看看你。”

水声消失了，路遥的声音变得很近，像是靠在门上说的：“这样啊。”

路臣：“洗头了吗？记得先把头发擦干。”

“嗯。”路遥一会儿应着，一会儿却又说：“没洗。”

路臣沉默了两秒，问他：“遥遥，你还好吗？”

路遥挨着浴室门坐在地上，身上都是湿的，关掉水后很冷，但他懒得去脱衣服了，也懒得再去打开水，他想和路臣说说话，说一些不敢当着路臣面说的话。

他跟路臣说：“爸爸，我想和你聊聊天，你走近一些。”

路臣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就在门外。”

“嗯……好。”路遥说：“有些话我不知道怎么说，你说给我半个小时让我好好想，我是想不出来的。”

“对于我……我对你有超出正常父子以外的感情这件事……我没有办法去解释。你问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认真追溯起来其实我也不确定，可能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也可能真的就是两年前。”

“嗯。”路臣：“是我做什么了吗？”

“没有，不是你的错。你很好，你从来都很好，你是一个完美的父亲。出了错的人是我，我也不知道……”路遥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情我本可以瞒一辈子的，我就……就应该一辈子都让它埋在心里烂在肚子里，可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我也快长大了，总要离开你的，高三我就申请住校，之后听你的安排申请国外的大学……”说到这儿路遥眼泪又开始往外涌，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了一样，他不想哭，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太疼了，真的太疼了。他抹了抹脸，压下哽咽，继续说：“你以后也会有新生活，你这么好，如果……如果想找个合适的人不难，只要你……”

只要你愿意。

终于说不下去了，路遥捂着脸哭了起来，想过千千万万遍的场景终于发生了，但想象中的痛和此刻的痛比起来还是差了太多，他感觉自己要呼吸不上来了。

“这就是你想好要跟我说的吗？”路臣在外面再次敲了敲门，跟他说：“开门。”

但无论如何，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完，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又过去打开了花洒，水浇到身上人冷静了一些，他默默淋了十几秒，才又开口说话：“我没事，我一会儿就好，你不用管我。”

刚说完，浴室门就被拧开，刚才路臣出去的时候根本没锁门，就是怕路遥心不在焉会摔倒，进去看见路遥穿着衣服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的样子下意识皱起了眉，那张湿漉漉的脸抬起来看他的时候，他感觉心脏缩了一下。

小孩儿明明很难受，看见他后却偏偏要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跟他说：“我真的没事，你不要担心。”

路臣关掉了淋浴头，蹲下.身来半跪在地板上看着路遥，路遥不敢看他，不知道是想要说服他还是要说服自己，一直重复道：“我真的没事。”

路臣伸手去抬起他的脸，看着路遥湿漉漉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含痛苦，他看不得路遥这样的眼神，于是抬手遮住了那双眼睛，在小孩儿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说：“我知道了。”

“关于你说的这一切，爸爸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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