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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遭遇(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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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

“我发现这些小说的借书卡上都有你的名字,其他书没有。”

被他记住了名字,林琴南有些雀跃。

“听姑姑说,你在上大学?大学有趣吗?”

“还行,你快高考了吧?好好念书,上大学会轻松一些。”

“不上课的时候,大家都做些什么?”

“做什么的都有,健身的,兼职的,参加社团的也很多。”

“那你喜欢做什么?”

“我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不喜欢出门,也不爱运动,看书多一点。”

章山月很健谈,她挺喜欢听他讲话,总是仔仔细细记下来他的回答,后来不多的相处时间里,她总找机会和他讲话,也不知道是因为喜欢他口中的大学生活,还是因为单纯喜欢和他相处。

然后林琴南发现,在遇到章山月之前,她从未真正理解过什么叫“贫穷是一种浪漫”。

虽然她也是贫穷的,学校里大部分人都不富有,但他们大多普通,穿着一样的校服,完成着老师布置的单一任务,每一天都和前一天相似,除了看书和听音乐,她没有其他可寻求新鲜感的地方。

后来她知道了,书里写的这种浪漫是章山月发黄的白色帆布鞋、松软的黑色背包、翻烂的硬面笔记本和洗得有些变形的白色短袖,还有他慢条斯理说出的朴素哲学。

虽然他没有呆多久,在她终于也放了暑假的第二天就离开小岛去实习了。

但她自以为是了解他的。

她觉得这个人,长得漂亮,生活简单,用度节俭,待人和善,处事认真。

她甚至想着这样子一个人若成了她的男朋友,将会是很好的一件事。

这种模糊的情愫不曾与人分享,但她的变化却是肉眼可见。

接下来的一年里,林宁生不知道林琴南怎么开了窍,突然开始用工学习。

后来竟从一众中等生里脱颖而出,考上了省会排名靠前的S大新闻系。

开学那天,林宁生送林琴南离开海岛,晚上回到空荡的家里,坐在林琴南书桌前面有些感伤,看着玻璃隔板下面压着的照片正要落泪,突然发现混在其中的一小张地图,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花花绿绿的地标之中,有两个点被荧光笔标亮,中间曲曲折折的路由被描红。

仔细一看,这是一张省会的交通路线图,一端是S大,一端是N大。

林宁生皱眉想了想这二者的联系,然后噗嗤笑了。

N大,不就是章山月的学校嘛。

突然的发奋往往是有限度并伴随着很多后遗症的。

比如林琴南本来的计划是考上N大,以学妹身份理所当然地和章山月来往,最后却与N大分数线相距甚远,只能去了离N大最近的S大。比如林琴南进了学校之后发现自己之前学的东西都成了过眼云烟。比如她大半个学期都没鼓起勇气或者说找到借口去找章山月。

没想到她的所念所想随即找上门来。

放假前夕,连续通宵复习终于体力不支的林琴南在宿舍发着低烧睡到中午,被上自习回来的下铺室友叫醒。

“小南,楼下有个男生找你诶,长得还不错嘛。”

林琴南蓬头垢面地缩在毛毯里,有气无力地回答:“男生?哪有男生会找我?搞错了吧?”

“我也是这么说,你都不社交,上哪认识男生。可他指名道姓说要找你。”

下一秒,林琴南突然清醒,一种可能使她的心脏停跳一拍。

“他还说了什么?”

“还说打你电话没人接,你要不要下去看一眼,他好像已经等了很久了。”

林琴南也不记不清接下来的十分钟她做了些什么,可能包括快速刷牙,冷水抹脸,又换了两到三套没有本质区别的衣服,然后飞奔下楼,而他就站在宿舍门口,没有给她一丝徘徊的时间就发现了她。

看见章山月的瞬间,林琴南才发现自己忘了换鞋,穿着人字拖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她甚至没有自信直视眼前的人,只盯着他脚上的皮鞋,感觉奇怪,再往上看,才发现章山月穿着西装,“你这是?”

“你姑姑说你身体不太舒服,托我来看看你的情况,”然后他发现眼前人疑惑的目光,“抱歉,我下午有个面试,所以穿成这样。”

“等了很久吗?不好意思,我一直在睡觉,我室友回来我才知道。”

“没关系的,没有等多久。”

在林琴南窘迫而沉默的间隙,一个女声从章山月身后不远处传来。

“山月,时间不早了哦?我们得过去了。”

然后伴随着高跟鞋的声音,一个高挑的身影走到面前。

她时髦,从容,也穿着正装,与他挨上肩膀,这种若有若无而熟悉自然的倚靠透露出亲密。

“这就是那个妹妹吧?”

声音的主人打量着林琴南,而林琴南耳根发烫,思维停滞下来。

“这是陈怀沙,是我的女朋友。”他小幅度地扬了扬手。

最后的字眼使林琴南丧失了表情控制,她甚至感觉到自己额头的青筋隐秘地绷紧了,她强迫自己牵了牵嘴角,也可以说是嘴角颤抖了两下。

林琴南不寻常的反应引起了陈怀沙直觉的猜想,章山月一直是受欢迎的,而一个从偏僻地方来的没有亲属关系的妹妹有这样的反应,她心中了然,司空见惯。

“今天耽误了这么久,确实时间来不及了,要不我们先去面试吧?”

陈怀沙紧接着又转向林琴南:“妹妹,不如晚上和一起吃饭吧?我们晚上有个聚餐,结束之后送你回来好吗?”

章山月有些犹豫,“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可以出门吗?”

鬼使神差的,原本林琴南可以说晚上有课或有约拒绝这个邀请,却点点头答应下来,她也不知道是想让自己显得大方还是想抓住摆在眼前的渺茫机会。

“我没事,但是那个场合我能去吗?”

见林琴南有些迟疑,陈怀沙接着说:“没关系的,晚上五点你在校门口等好吗?有个朋友在附近你们学校对面的律所实习,他有车,正好能带你过去。”

送走他们之后她才清醒过来,自己去那个场合做什么呢,继续被他们的亲密刺激?把自己的幼稚窘迫摊在他们面前?难不成还想借此机会跟他熟络一些?

对着镜子看了很久,她越来越后悔,现在的自己显然没有做好“参战”的准备,她因为饮食不规律比从前瘦了很多,但因为缺乏运动瘦的又很不健康,熬夜和生病让她的脸色看起来很差,而且她显然没有适合的衣服能出席他们的聚会。

拖延到约定时间前夕,她狠了狠心,生疏地化上妆,涂了有点颜色的唇膏,找出来最挑不出问题的白色短袖和牛仔裤,从一众运动鞋里挑出一双不那么运动的帆布鞋就出了门。

即将放假,学校里很多人已经回去,校门口挺空荡,一辆黑色吉普显眼地停在传达室边上。

她犹豫着该不该上前去,只试探性地站在路边往驾驶座看。

车窗摇下来,一个年轻男人歪头看她,问道:“是章山月的妹妹吗?”

她点头,难以承认但确实带点殷勤。

“上车吧,我是他同学。”

她先是打开后座的门,发现座位上满满当当地堆着牛皮纸封面的文件。

“坐前面吧,不好意思,后面有点挤。”

于是坐进副驾,车子随即启动。

“我叫郑越钦,你叫?”

“我叫林琴南。”

“琴瑟的琴,南方的南?”

“对,那个……谢谢你带我啊。”

“客气了。”

他说话很周到,但林琴南敏感地察觉到语气里的距离感。

借着对话,林琴南侧头看了看郑越钦。

利落的短发,侧脸在傍晚阳光下轮廓分明,深蓝色衬衫,领带松开了些,袖口挽到手肘,金属表带戴在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手腕。

收回目光,林琴南暗想,他和章山月是不一样的,章山月尽管同样学的法律,却不像这样有棱角,他说话前会先以目光表示包容,他习惯体贴,他是温和的。

而开车这位,林琴南说不上来,他的气场微妙的让她有些畏惧。

郑越钦第二次见到林琴南是在是在他二十九岁那年。

他记得第一次见这个女孩子的时候,自己刚实习,对方是个稚气未脱的大一学生,穿着很休闲的衣服,拘谨又小心。

那天的聚会她离开得仓促,大概是没想到聚会地点是会所,而到场的人几乎都穿着正装。

陈怀沙有些刻意地带着她到处介绍,他远远看着也觉尴尬。

后来只从章山月那里听说她家里出了变故,仅剩的亲人也去世了,还因为心理疾病没读完大学。

这一次见她,他只觉得她看起来不像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她穿着黑色衬衫,瘦得有些脱形,静静站在章山月的母亲边上陪着,眼睛很肿,应该是哭过。

他留到了最后才去跟杨湖告别:“伯母,您节哀,保重身体。”

“越钦,谢谢你帮忙,”杨湖吃力地抬起眼睛,游丝般的声音透着绝望,“山月从前那些朋友,现在也只有你了。”

“您客气了,是我应该做的。”

她环视了一圈,又问:“怀沙已经走了?”

“她应该已经上飞机了,我想她也不好受。”

杨湖听了只觉悲凉,无力地点了点头。

他大学时常常见到杨湖,那时的她打扮精致,优雅活泼,很显年轻,而眼前的妇人接连遭受丈夫殉职、儿子意外的打击,已经不似从前,两鬓生了许多白发,身体有些佝偻,眼神也失了焦。

安置妥当后他上了车之后,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打开窗,久违地抽了支烟。

突然,烟雾中,他瞥见后视镜里林琴南走了过来。

“你好,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他掐了烟下车。

林琴南没有回答,突然说:“你换车了,我记得以前坐过你的车。”

“对,怎么了吗?”郑越钦的职业敏感让他感觉到林琴南在做一种生疏的铺垫,就像他遇到过的很多理亏的当事人一样。

“他们说,章山月是去登山的时候意外失足掉下来的,”林琴南低着头,“我知道我没什么立场怀疑。”

她说得有些急促,犹豫了一下,然后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但我觉得这不是意外。”

郑越钦皱眉:“为什么这么觉得?”

“他没有这个习惯,”停车场里很暗,看不清林琴南的表情,“他跟我说过他不喜欢运动,所以他怎么会一个人去登山呢?”

郑越钦怔了怔,沉默地等林琴南的后文。

可她又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你想找个地方聊聊吗?”郑越钦为她打开车门。

“你知道吗,”她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有些已经离开的人总是出现在我梦里,好像想告诉我什么,我只能看见他们在说着什么,可我怎么也听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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