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英其三（1 / 2）

月色之下, 陆北泽渡了层白光, 长睫轻颤, 隐约可以通过泉水浸透的里衣，看到他紧实的肌理。</p>

华丹青不自觉地前进了一步。</p>

泉水温热，涟漪叠叠, 漾开如莲, 轻柔触到靠在池边的陆北泽身上。</p>

华丹青想起今日在莲花室里，与他十分投机的一个年轻人说的话：“听从本心。你不敢耽于嬉戏，勤于修炼, 几十年来如一日是为了什么？那就是你的本心。”</p>

说者未必无心，但听者却有意。</p>

他是有着令人羡艳的天赋, 多年以来对陆北泽的濡慕敬仰更是推着他不敢歇息，最终达到天之骄子的高度，可若有朝一日, 这份景仰在朝夕相处中，悄然变质了呢？</p>

“师尊……”华丹青不知是被水蒸气熏的, 还是因乱窜的灵气所致, 双目微红，“我……”</p>

他走到陆北泽面前, 只隔着一臂距离，华丹青定定地看着他。</p>

朦月如纱，月下有尊神明闭眼休憩。</p>

华丹青像是被蛊惑一般, 凑上前去。</p>

体内有团暴躁不安的火苗乱窜, 将他头脑也烧得不甚清醒。</p>

他莫名想到了许多年以前, 当他被陆北泽救下来的那天。</p>

风和日丽，他在台上，师尊在台下，遥遥地，他能望到不染尘埃的雪白长袍，可望不可即。</p>

可现在，这人离他是如此之近。</p>

近到只有一步之遥，近到……触手可及。</p>

他这么多年疯狂打磨自己，终于成了九天神界里锋利的剑，他也日复一日地向师尊靠近着，哪怕更近一点，都能让他欣喜若狂。</p>

此时此刻，华丹青能听到震如擂鼓的心跳，轰得他耳膜微痛。</p>

他着了魔般立在陆北泽面前，与他只有一掌之距……缓慢地低头。</p>

仅差毫厘，他便能吻上尚带水汽的长睫。</p>

……除却清风明月，没人会知道的。</p>

可就在他几乎要环住陆北泽的前一刻，赤红色淡光从陆北泽眉心炸开，滚烫的掌心扼住华丹青脆弱的脖颈，再猛地抵到另一侧岩石上。</p>

这一切悄无声息，水波被圈住，声音被掩盖，脊背撞击在坚硬的石块上也只有无力的闷响。</p>

甚至未打扰到陆北泽的修炼。</p>

陆南川居高临下地用眼尾余光睨着华丹青，薄怒烧得他红眸如火，又冰冷地像是警惕吐信的蛇，半晌，陆南川才从喉间吐出几个字来：“真是个好徒弟。”</p>

华丹青脖上青筋跳动，他抓住陆南川如铁钳般的手，咬牙道：“我至少还有个徒弟的身份，你呢？你有什么到底是我和他更不可能，还是你和他更不可能呢——陆赭？”</p>

陆南川的手在一寸寸收紧，华丹青也愈发呼吸困难，白皙的脸涨红青紫，却也倔强地不肯低头。</p>

“你该知道，你这样，会有多让他难做。”陆南川声音里罕见地没了笑意，“再者，一旦你的心思公之于众，被世人苟责的还不是你师尊——他拿你当后生晚辈，传经授业，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p>

陆南川将华丹青甩上岸，抱臂道：“所以，滚！下次还有这种妄念，我剁了你的手。”</p>

华丹青五指抓着地上草皮，因为过于用力，掌心被指尖刺破，鲜血滚入泥土中。</p>

他轻咳了声，立住身形，道：“陆赭啊，有时我真的嫉妒你。”</p>

嫉妒你无时无刻都能陪在师尊身边，嫉妒师尊因为你，一次次破例行事。</p>

“可是，我更可怜你。”华丹青弯下腰来，凑到陆南川身边，压低声音，像是笃定的预言和已然的诅咒，“你和他也永远只能这样了。若有一天，师尊结了道侣，行房欢好之时，你是听呢，还是不听呢？”</p>

华丹青声线平素都是柔缓的，刻意压低后的阴柔如淬毒利刃，往心尖上戳，一扎一个准。</p>

他满意地看着陆南川陡然色变的脸，微微低头，看到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唇边犹有一抹未收的笑。</p>

“……”</p>

然后，华丹青听到陡然一声巨响——那是他被拎起后，狠狠摔向岩壁的动静。</p>

这次，陆南川无所顾忌，手不留情，霎时间岩壁震碎，乱石飞溅，叮咚滚入泉水里，散开蛛网般的密纹。</p>

背后剧痛，华丹青仍觉得心底畅快，他甚至想大笑几声。</p>

毕竟，他激怒陆南川的目的，达到了。</p>

因为，陆北泽被响动惊醒，就见到狂躁暴怒的陆南川，和唇边鲜血的华丹青。</p>

他脸色微变，喝道：“南川，住手！”</p>

旋即将放在岸边的外袍披上，闪身到两人身边，蹙眉问道：“怎么回事？”</p>

陆南川攥住华丹青衣领的手青筋暴起，终于还是缓缓放开了。</p>

他冷声道：“无事。”</p>

他总不可能说，陆礞你这徒弟对你有不轨之心，而我对你也有，两人争风吃醋吵了一架，他被这小兔崽子激怒就把他揍了一顿吧？</p>

华丹青自然也不会说出实情，只含糊地以退为进：“弟子之错。”</p>

陆北泽打量了眼华丹青的伤情，陆南川下手没有轻重，内外伤杂着看上去一塌糊涂。</p>

陆北泽瞥了眼陆南川，道：“你回识海。”</p>

陆南川磨了下后牙槽，还是照做了，心道：“估计要关禁闭。”</p>

果不其然，陆北泽断了他与外界联系。</p>

泉水边，陆北泽发梢犹有水珠滚落，他抬手将长发用玉簪固定，对华丹青道：“坐。”</p>

华丹青听话地盘腿坐下，任由陆北泽在身后用灵力为他疗伤、梳理灵脉。</p>

陆北泽淡淡地问道：“为何争吵？”</p>

在陆北泽面前杜撰捏造，是需要一定勇气的，华丹青搁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摩挲，他边想边道：“弟子与他向来有些龃龉，偶尔不和在所难免，师尊不必忧心，不会有下次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