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圄其二（1 / 2）

囹圄其二</p>

陆北泽摇头：“后辈所赠。”</p>

小女儿还想问什么, 巡抚用胳膊肘撺了她一下, 摇头暗暗示意不要多语。</p>

“原来如此。”小女儿只能遗憾地说道。</p>

这位巡抚清贫, 举家上京，家当也只有四辆马车，两辆拉行李, 两辆坐家眷。</p>

一家四口商量后, 决定将其中一辆马车匀给陆北泽，希望他能随他们一道上京。</p>

这山林路途漫漫，有一个修真仙者, 他们也安心一些。</p>

夜林岑寂，马车颠簸, 晚风穿林拂叶声侵入耳中。</p>

亥时，陆北泽本就是在识海静静打坐的。</p>

识海山巅的罡风将他衣带吹得猎猎作响，坐在悬崖边的人也犹如一展只余黑白二色的旌旗。</p>

另一边的山崖上, 浓妆艳抹的妃子正泫然欲泣，柔弱地捂着腹部半蹲下来, 衣着黄袍的帝王震怒, 当场踹了身边的皇后一脚。</p>

陆南川坐在宫廷边的槐树数值上，靠着树干, 百无聊赖地看着傀儡小人们上演凡尘间的世俗情爱，任由其发展，冷眼旁观。</p>

这出闹剧愈发激烈起来, 或许是女子们的啼哭尖叫让陆南川觉得烦躁, 他抬起右手, 猛地握掌成拳。</p>

刹那间，整个深深宫墙里，神情各异、身份不同的傀儡化为灰烟消散在风里。</p>

不吵了。</p>

只有寒蝉凄切，啼鸣一下，许久之后，又啼鸣了一下。</p>

一圈一圈的围墙，庭院深深，寂静无声。</p>

*</p>

将这户人家平安送抵京城后，陆北泽谢绝宴请，只身离开。</p>

他的行踪漫无目的，似乎是听到哪里有鬼怪乱祟，他就会出现在哪里，以他的实力，更像是打发时间。</p>

碰到的最强的一只野怪，是个成精几百年的山鬼。</p>

她生前是被山匪强抢却自戕的良家小姐，死后怨愤颇深，附在老树上，山林里阴气重，十几年后就成了精怪。</p>

陆北泽见到她时，她正坐在一只赤黄斑纹猛虎上，□□着双足，右脚系着枚金色铃铛，随着她足尖晃动而叮当作响。</p>

“你恨的人已经死了。”陆北泽对她道。</p>

山鬼从虎背上跳下来，虚浮在草尖上，绕着老树打了个转儿，道：“可是我爱的人还在。”</p>

她狡黠一笑，道：“那几个土匪可是被官兵剿匪剿死的，他们死的时候，我还没化形呢，不关我的事儿。这几十年来，我什么危害人间的事都没有做，相反，我圈住了山中猛兽，护住过往行人安危，也让山下风调雨顺。按理来说，你没有资格杀我的，对也不对？”</p>

“是。”</p>

山鬼娇俏的少女脸上，有得逞后的小得意，道：“那还请您就当作路过吧，仙师。”</p>

陆北泽本来就没有除她的打算，只是淡色的眸里有几分疑惑，道：“你留下来是为了什么？”</p>

“诶，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山鬼惊奇地道，“我爱的人还在呀。我的父母还未离世，我的未婚夫也还健在，还有我的妹妹也嫁人生子，幸福美满了。”</p>

她脸上表情总是相当夸张，仿佛什么都写在脸上。</p>

陆北泽没再多说，转身要走，山鬼突然叫住了他，道：“仙师，今日是乞巧节，山下会有人们放天灯，这座山头是最好的观看地点，你要一起看吗？我……”</p>

她皱了皱眉，还是大方地道：“我把我的观赏位，分一半给你坐，便宜你啦。”</p>

陆北泽：“……”</p>

*</p>

夜晚的星河璀璨，银河横贯，月尚且半弯。千百盏天灯渐次升起，如流火、似坠星，从山上往下看，依偎在一起的人也成了米粒蚂蚁，小得可以忽略不计。</p>

“喏。”山鬼想了想，犹豫着递过一个包裹给陆北泽，“乞巧节吃的。”</p>

陆北泽打开一看，是油面糖蜜炸的果子。</p>

陆北泽：“……”</p>

山鬼已经啃了好几口，塞得脸颊都是鼓鼓囊囊的，看陆北泽不吃，抬高眉惊讶道：“你不吃吗？！”</p>

“不了。”陆北泽道，“你吃吧。”</p>

“好嘞！！”</p>

她仿佛就在等着这一句话，爽快地把包裹一捞，又啃了起来。</p>

陆北泽：“……”</p>

或许是这位死于刀伤的山鬼，太像个饿死鬼，陆北泽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鬼魂应当不能品味，食人食。”</p>

“是啊！”山鬼坐在悬崖边，晃了晃悬空的双脚，“可是我就是想吃嘛！看，你看那盏天灯，是不是很好看？我最喜欢上面的紫薇花了。”</p>

“很好看。”陆北泽道。</p>

的确很好看。</p>

透过他的眼，陆南川也能看到壮阔浩瀚的天灯之景，和山鬼指向的那盏，独一无二的画满了紫薇花的天灯。</p>

山鬼的家人，他们前几天就见到过，陆北泽刚好在她家借住了一晚。</p>

她的父母还算硬朗，未婚夫到了中年仍旧英俊，妹妹也是嫁为人妻，温婉慈爱。</p>

……如果不是她的妹妹，嫁给了她的未婚夫。</p>

就算这样也能毫无芥蒂吗？</p>

没有怀疑过当初她从婚嫁轿子上，被山匪抢走，可能背后有什么人安排吗？</p>

比如她既得利益者的妹妹？</p>

“你看上去很开心。”陆北泽侧头道。</p>

“嘿嘿，当然啦。”山鬼笑嘻嘻地道，“我最喜欢紫薇花了，而阿英她画的紫薇，是我见过最好看的。”</p>

那盏紫薇花灯，像是被风吹了过来，落在了少女的怀里。</p>

里面的灯火灭了，但用牛皮纸仔细小心糊起来的天灯，精致地仿佛被小心供奉在案上的贡品。</p>

星河渐落，长夜将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