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1 / 2）

“过了今晚就走。”赵辽靠在床头, 放下刚来了信息的手机, 转过去，俯着身摸向楠的额头。

向楠的额头上汗涔涔的, 这段时间都没有修剪的略微有些过长的刘海黏在一起，被赵辽温柔地往上捋开了, 露出漂亮的额头和眼睛。

向楠此时此刻的眼神很迷茫, 像还在梦里, 他望着赵辽, 显得有些忧郁。

赵辽的手碰他一下，他的身体就下意识地瑟缩一下。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跑回来？”赵辽问他, “我本来也没打算管你了。”

向楠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垂着眼, 低声说：“我说我真爱上你了，你也不信啊。”

赵辽的手停顿了下, 笑了：“说这话我也不放你走。”

“爱信不信。”向楠恹恹地说，“你又说想有人爱你, 我说了你又不相信。”

赵辽低着头, 额头贴着向楠的额头, 说：“因为你们总是骗我。”

向楠抬眼与他对视，欲言又止。这个时候没有多余的力气，也没有心情说话。

赵辽却一直在蹭他，吻得细密缠绵, 如交颈鸳鸯, 好像两人是多么亲密与热切的关系似的。

向楠没有反抗, 没有挣扎，任由着他做什么都好，只是侧过头去，望着拉开了一小条缝的窗帘，忽然说：“下雪了。”

年少呈死的时候，也下着雪。

向楠贪婪地看了一会儿窗外越下越大的雪，慢慢地收回目光，手搭在赵辽的脖子上面，突然就哭了。他哭得很安静，比窗外纷纷飞飞的雪更安静，只有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

赵辽问他：“哭什么？”

向楠摇了摇头，仍旧在不停地流出眼泪。

赵辽想让他别哭，却没有说出口来。江明辰不爱笑，也不爱哭，除了打架的时候歇斯底里地骂人之外，江明辰其实大多数时候都在保持沉默，用张旭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没有生气的精致偶人。

就算是哭了，江明辰也不会像向楠此时此刻这样哭出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效果，一般而言江明辰一旦哭起来了，那也带点儿要同归于尽的意思了。

看着这样的向楠，赵辽都有点儿心疼起来了，但是心里面又在想：如果以后向楠都是这样了也很好。

笑的时候可爱又烂漫，哭的时候又惹人怜爱，就是一个非常合格的伴侣。

如果再完完全全地依附着自己，最好不过，最完美也不过如此。

赵辽想起来曾经调查来的资料里面，向楠在许多年前就是这么完美的，他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年少呈的私有物，无论去哪里都跟在年少呈的身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看着年少呈，年少呈高兴，他就高兴，年少呈不高兴，他就不高兴，一颗心里面全是年少呈，整个人只会绕着年少呈转。

看资料的时候，赵辽就很羡慕甚至于嫉妒年少呈。

年少呈多么成功地驯服了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小宠物，就像吸血鬼和人类签订契约似的。直到年少呈死了这么多年，这只小宠物还在给主人守着碑。

赵辽特别妒恨这一点。

也无比的渴望自己能够拥有这样的待遇。

可是他不知道年少呈当初究竟是怎么驯服向楠的，只能靠模仿，然后自主发挥。如果不成功的话，他就得完全改用自己的方式。

如今赵辽发现，还是得用自己的方法，干就对了。年少呈那些表面功夫都没有用，说不定背地里谁也不知道的时候，年少呈其实和现在的自己差不多，否则怎么向楠这会儿就和那时候对着年少呈时那么像了呢？

安静又乖巧，任由着搓圆捏扁的小媳妇儿样，看得赵辽心猿意马。

他往常一直以为自己喜欢明艳大方的，只有江明辰是例外，江明辰太瑟缩了。可如今他又发现，自己也很喜欢向楠这么可怜动人的样子。

向楠就像是给人量身打造出来的，天生用来和人好的，现实中的完美虚拟情人，你喜欢的样子他都是，还丝毫不突兀。

“哭什么？”赵辽又问了一遍。

向楠这次说话了，他说：“我怕。”

赵辽原本是讨厌被他害怕的，可是他用这种模样说害怕，赵辽心里就软了，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含情脉脉道：“别怕。”又问，“你怕什么？”

向楠抽噎了几下，特别乖巧地说：“我怕你打我。”

“不打。”赵辽说。

方宁海坐在观众席上，时不时低头看手机。

这段时间他都联系不上向楠。

其实也很正常，向楠经常拉黑他，因为他总是骚扰向楠。

然后在某一天，向楠又不说话地把他从黑名单里面放出来，等着他自己去发现。

方宁海觉得向楠是喜欢自己的，至少，自己有很大的希望能够被他喜欢上。

虽然郑玄让方宁海清醒一点，但方宁海觉得郑玄是对向楠有偏见和误解才会这样对自己说。

他越来越觉得，郑玄一点也不了解向楠。

他觉得，自己和向楠并没有郑玄以为的那么疏远。至少每一次做的时候，和向楠是非常贴近的，不只是身体的距离，还有心的距离。在那个时候人很难设防。

自己的声音在有些时候会很像年少呈，而年少呈是向楠过世的初恋，这些事方宁海是最近才听郑玄说的。怪不得以前蒙住向楠眼睛让他只能听声音的时候，他的反应会特别大。

方宁海知道郑玄是为了自己好，否则郑玄也不会背地里和他说向楠的这些往事疮疤。

可是方宁海越听，只会越觉得向楠可怜，越想抱着向楠，越想让向楠能够温暖起来。

年少呈已经过世了，而向楠还得生活下去，得和一个活人生活下去。方宁海觉得自己再合适不过了。他有点儿嫉妒年少呈，除此之外还好，只有一点点嫉妒，其余的全是对向楠的热情。

甚至他庆幸，以前他不知道向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现在他知道了。以前的向楠的那些反复的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而这个解释方宁海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他只会越来越爱向楠，也越来越觉得向楠值得爱。

“心不在焉的？”身边的周历递过来一瓶水，“有事？”

方宁海接在手里，拧着瓶盖，边摇了摇头：“没事。”

话音刚落，他手机就响了起来，是个快递的号码，专门送清平战队训练基地的一家快递公司的员工，所以方宁海都把号码存了起来。他以为是普通快递，一边想着自己最近似乎没有买东西，一边接了：“你好。”

“有你的快递，文件袋，你签收一下？”

寻常的快递盒都是些普通商品，快递员会放到清平训练基地的门卫那里，但文件袋里面恐怕是重要物品，快递员会谨慎一点，特意联系本人。

文件袋？那就更奇怪了。方宁海随口问：“哪里寄的？”

快递员说：“我看看啊。”快递员随即陷入到了有点儿诡异的三秒沉默当中，语气飘忽地说，“大宝贝海哥哥？”

方宁海立刻问：“是什么？”

“不像文件，像U盘还是什么吧？”快递员捏了捏文件袋。

方宁海的心已经狂跳起来，说不清楚为什么，是一种直觉。

他确定这是向楠寄的，只是不确定里面是什么。然而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事儿不寻常。

“我让人来拿。”方宁海努力地镇定下来，挂断手机之后立刻联系留守在基地的清平的朋友，让对方去拿快递，他再想了想，对周历说，“我有点事情，先走。”

周历关心地问：“什么事？”

“私事。”方宁海说完就起身，一步跨两个台阶地出了观众席，再次联系那个留守的朋友，“你拿了快递吗？”

“拿了，放我屋，你回来了来拿。”

“拆开。”方宁海说。

“啊？”

“看看是什么。”

“不好吧？什么东西啊？看名字很不像正经快递啊海妈。”队友笑嘻嘻地调戏他。

方宁海：“没关系，你拆。”

清平战队训练基地不在B市，他一下子回不去，但脑海里面总有个想法在催促着他一定要尽快看快递。

队友那边传来细细窣窣拆快递的声音，随后是队友惊讶的声音：“这什么啊？先挂了，我拍照给你。”

队友挂了手机，立刻拍了照给方宁海发过来。

是一个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东西，不是U盘，附带一个手写字条：收到快递就联系我，如果联系不上我，就把追踪器给郑玄，让他给警察。

方宁海猛地转身往回跑，站在台阶最高层看着大荧幕上面正播放的团队赛，心脏跳得更快了。

向楠是什么意思？

他在哪里？

方宁海摇了摇头，让自己镇定下来，立刻打向楠的电话，却一直是关机状态。

他想了又想，想起自己曾经加过江明辰，赶紧联系：“你知道向楠出什么事了吗？”

坐在后台正看直播的江明辰一怔：“他怎么了？”

方宁海把追踪器的事情说了，江明辰腾的站起来，紧张地说：“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江明辰几乎是以冲刺的速度跑出后台去找方宁海会合的，他扶着墙一边喘气一边说：“报警，赶紧报警！不对，我们直接过去——不对，追踪器！赶紧拿追踪器给警察！”

方宁海刚要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江明辰已经打断了他，急促地说，“不对，还是先联系警察，让警察联系你们清平那边的警察，比我们过去要快！你跟我来！”

江明辰来不及解释，拽着方宁海就往后台跑，还好保安也是四海迷，认识方宁海且还颇有好感，见江明辰带他进去也没有拦着。

江明辰把方宁海拉回休息室，从桌上拿了正在比赛中的郑玄的手机，按自己的指纹解锁，翻找出通讯录，快速拨打过去：“您好，我是江明辰，和郑玄一起过去的那个人。我们有赵辽的下落，是一个追踪器，但不在本市，需要您联系您的同事……”

方宁海皱着眉头看江明辰对手机讲完那些，然后浑身失去了力气似的靠在墙上继续喘粗气儿，表情像是有点懵。

方宁海问：“和赵辽有什么关系？向楠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只知道向楠最近和赵辽在厮混，但还不知道赵辽出了事。

江明辰的意识渐渐地回来了，看着方宁海，咽了口唾沫，脸色苍白地说：“赵辽被通缉了，向楠和他在一起，而我们联系不上向楠了。我……我怕赵辽对向楠发神经。”

“他们在哪？”方宁海立刻问。

“不知道。”江明辰摇头。

方宁海转身就跑，江明辰忙拽住他：“你去哪？”

“回清平。”

“你回那里去没有用啊！他们又不在那里！”江明辰说，“我带你去找公安，他们也在找赵辽！”

……

观众席上爆发出了欢呼声，舞台上面也是一片礼炮的声音，大荧幕上面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激战画面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沧海战队队员们摘下耳机的影像。

……

好不容易才结束舞台上面的采访，沧海战队的成员们三三两两地往后台休息室走，并没有夺冠后多欢喜雀跃的交谈，一方面心情很复杂，另一方面也是疲惫得很，浑身的力气都在刚才的团队赛上用完了，没有力气说话，只想赶紧到休息室躺尸。他们只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半个小时后还得出席记者会，随后是庆功宴。

只有温琳在推休息室门的时候嘀咕了一句：“靠，我忘了还有记者会和庆功宴，我的商场是真来不及了，这都几点了……哎？小江呢？”

休息室里面没有人。

按理说江明辰应该会等着大家回来庆祝的。

“上厕所去了？”温琳问。

郑玄也只当江明辰去洗手间了，没多想，去倒了水给队员们，这才拿起自己的手机，却看到了江明辰发的信息，他一怔，起身道：“抱歉，我有事要先走，记者会和庆功宴去不了。”

大家都一愣：“什么事？”

“很重要的私事。”郑玄不能透露赵辽的事，便只这么说。

大家知道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郑玄是不会这么做的，也不多问，沈悦点头：“嗯。”

郑玄也顾不上其他的，抓着手机匆匆地出去了。

赵辽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或者该说，他以前很可能从来都没有这么高兴过。

他发现自己并非讨厌被江明辰或者向楠害怕，而只是讨厌他们在害怕的时候露出来的排斥和厌恶，现在向楠虽然害怕他，却不是排斥也不是厌恶，仅仅只是害怕而已，像软弱的小猫，这样的感觉居然很不错。

赵辽还发现，江明辰确实是不正常，向楠这样的才正常，无论本来是什么样，教训一顿就识相了。

虽然他觉得向楠可能暂时只是为了自保装出来的乖样子，但没有关系，向楠知道要装就很不错了，时间还很长，以后慢慢调|教。不像江明辰，那是没有希望、看不到尽头的一条路。

赵辽心满意足地搂着向楠，和他说出国之后的规划。

向楠没有什么力气地软在他怀里，却也不会全程沉默，尽力在讨好赵辽似的，时不时接话，小心翼翼的。

多好啊。赵辽心想。

他甚至生出了真正的柔情蜜意，心想如果向楠是个女的就好了，甚至如果江明辰也是女的，这一刻他都会选择和向楠结婚生孩子，而不是江明辰。他始终是要有个场面上的婚姻，和他的父母一样，娶一个有利可图的女人，生一个利益结合体，然后各过各的。

但如果是向楠的话，哪怕门庭对不上，赵辽觉得自己也会愿意给他一个婚姻。

他甚至为有这种想法的自己而感动。

但向楠毕竟不是女的。

“我可以找代孕。”赵辽突然说。

向楠疑惑地看他：“怎么突然又想到这个了？”

他俩像是没有发生前面那些冲突似的，很平常且自然地对着话。

赵辽亲了亲他：“我不是故意伤害你，我只是刚刚又被你刺激到发病了。”

向楠说：“嗯。”

“以后你不刺激我，我就一直是现在这样，对你好，好不好？”赵辽问。

向楠点头：“好啊。”

你又在骗我，在哄我，是吧？

这句话在赵辽的喉咙里面徘徊了许久，最终也没说出来。

他不太想破坏现在的氛围。

所以赵辽只说些甜蜜话：“我本来是要走个过场结婚，生个孩子，但我想到我可以直接找代孕，别怕啊，有了孩子也不用你来带，给保姆。咱俩就过咱俩的。过几年，我们就结婚。”

向楠：“……”

药磕多了是真他妈对脑子有不可逆转的伤害，小学老师没有骗我，活生生的例子。

但脸上还是温柔可意。

赵辽又说：“照你的话说，我死了你还能分我的钱。”

向楠捧场地笑了笑，忽然却又说：“还是不要了吧。”

赵辽的笑容顿在那里，眼里一冷。

向楠接着说：“你的孩子就会和你一样了。”

赵辽一怔。

“生了又不自己好好儿养，何必造这个孽呢。如果你的爸爸妈妈不是这样的话，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向楠望着他，“你小时候很难受的吧？”

赵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包括江明辰和江明辰的妈妈。他知道自己小时候江明辰母子俩是为此心疼过自己的，但嘴上不会说出来，只是对他好而已。长大之后闹翻了，就更不会说了，都不对他好了。

但赵辽的内心深处一直觉得自己很可怜。

他不愿意表现出自己很可怜，但他又希望有人这么看待自己，矛盾得一塌糊涂。

然而其他人都只会觉得他投了个好胎。

没有人认为他可怜，只有人骂他。

没有人对他说：如果你的爸爸妈妈不是这样，你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只会有人说：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你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可是那都关他屁事？他只知道自己很惨，没有心情关心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