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自江南来（1）（1 / 2）

民国一十五年北平

巷里坊间的茶馆依旧如往日一般地喧闹。几位身穿布衣的拉车汉子各自就着一碗凉茶，两块粗面糕点蹲在一楼大厅角落里，听着长衫马褂的说书人在案台前一拍惊木，打着折扇悠哉悠哉地讲了起来。

“上回说道，这西楚霸王项羽日夜奔袭，领了三千精兵，进了咸阳里…”

“去去去，别隔这儿呆着…”

正是正午时分，在店里忙得脚不沾地的店小二一扭头，见了这几个偷闲摸鱼的主，忍不住挥挥手朝他们吆喝了起来。

谁知他一个不小心，被门前突然涌来的客流给冲得晕头转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端着的精致点心尽数洒在了地上。

“哎呦我的妈，这可怎么给楼上那群老爷们交代呦…”他见状连忙站了起来，急得满面通红嚷嚷着。

蹲在隔廊的汉子们都哄笑了起来，抢过那些落在地上的点心用白布包好塞在了衣兜里。其中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中年人挠了挠头，大咧咧地笑着问道。

“哎，我问你…今天楼上的，都来了些什么人啊？”

“那群人穿着一身貂皮的，听说是什么附近有名的大商户…”

店小二闻言抬起了头，看着面前直通向上的雕花漆木楼梯喃喃自语，“毕竟你们也知道嘛，前段时间江南的金质阁宣布破产，从那里运来的好多珠宝绸布都断货了。”

“…你是说南京的金质阁？”

其中一个长相年轻的青年车夫问道，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思索着，“他们家经商倒是不错的，可惜当家的死的早，营生被几个旁系的浪荡子给活活拖毁了。

不过，我怎么听说他们的大小姐，似乎…”

他正说着，突然听见楼上传来“砰砰”几声枪响。

楼下吃茶的客人们顿时一阵喧哗，那个说书人闻声也合上了折扇，在鱼贯而出的客人们之间，慢条斯理地收拾起了东西。

几名车夫连忙抬头望去，只见楼上原本以白纸糊成的窗纸早已被不知是谁的，浓厚的红色血迹铺满。

一个披着黑貂大袍的青年男人猛地推门而出，拧着眉一甩袖子，把沾了血迹的□□插进后腰的枪带里，踩着墨绿色的高筒军靴大步下了楼梯。

是，是军方的人…！那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看着楼上逐渐安静的房间，忽然浑身发抖，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就算是在江湖上见惯大风大浪的几名车夫，见此情景的也终是坐不住了。那个年轻的车夫“刷”地站了起来，第一个朝门口奔去。

“先生。”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出什么结果，一个虽然不大，但却格外清晰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随着踏踏的细碎脚步声越来越近。

“先生，坐车。”

一双制作精良的黑色皮鞋停在了他的眼前，他眨了眨眼，看着白皙修长的五指在他眼前摊开。面前那人纹路清晰的掌心里放着几枚银闪闪的大洋，上面雕刻的雄鹰展翅欲飞。

这是…

他被雇主在此地如此镇定的举动给吓得愣在了原地，连忙抬头看去。

“多的不用找了，带我去一个地方。”

身穿高定西装的年轻男性一边弯下腰，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压低了宽大的鸭舌帽沿，看不清模样。

男生的身高不高，身形也显得极为瘦弱，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显得尤为冷静沉着，与本地飞扬跋扈的小公爷完全不一样。

大概，是南方哪个世家偷跑出来的小公子吧？

但怎么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男人摇了摇头没有多想，接过了银币朝门外走去。

——

第一大道街角散发着纯厚香气的面包房旁，准备领取面包的贫苦人们排成长长的一队。

他们正哆嗦着身子，对着站在分发点，身穿灰色女仆装束的少女止不住哈腰，颤抖着递上半枚铜币，举起双手接过简陋的食物。

“滚开…都给我滚开！”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突然从不远处的拐角冲了出来，一把撞翻了盛满面包的篮子。

刚刚烘烤完成的面包四散在他的脚下，男孩却恍若未闻似的死死地盯着那个呆立在原地的小女仆，声音颤抖着喊道。

“谁让你在这里了…给我滚，这里不是你该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