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2 / 2）

卡车司机心有余悸…如果不是这个异国的少年挺身而出，后果恐怕，

不堪设想。

今夜，是平安夜啊。

司机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如果不是他急着回家和女儿团聚，也不会疏忽大意。

幸好幸好，god bless me，司机拍着胸脯画了个十字，把车停到安全区域后，再下车去道谢赔偿。

人群中，那救人的少年高高瘦瘦，一眼就被看见了。

原来还是个这样漂亮的少年。

司机小跑上前，却发现那少年根本没有要被人感谢的意思，而是用流利的英语说着：“Please，I'm going to find my girlfriend. Thanks。”

请让一让，他要去找女朋友。宋遇轻皱着眉头说完，在群众高喊着“hero”的呼声中，等待着过马路，回到对面。

他的目光稍微显得有些焦急，马路上人来人往，少年甚至不能看清对面到底还有没有那个让他提心吊胆的人。

等红绿灯再次跳转到行人过马路时，宋遇才看清楚——

马路那边什么都有，大垃圾桶，长椅，就是没有江照。

他的心一下坠入冰点。

半年前，他眼睁睁看着顾斯寒把人带走的那种无力感又浮现在心头，让他自责又懊悔。

怎么能…又放开了她的手呢？

少年狂奔回到马路对面，这段路程不远，甚至很近，他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恐惧。

比当面高烧醒来时面对大火，拍着门板无人回应时还要恐惧。

宋遇的心几乎停跳了一拍。

却在这时，他看见，那大垃圾桶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少年喜极而泣，顾不上抹眼泪，又哭又笑往前走去。

回到这边，在这个角度，他才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当时他松开手后，那猝不及防，几乎把一半重量压在他身上的小姑娘没站稳，往后摔了下去，又恰好，她高跟鞋偏细的跟，卡在了路边长方形网的缝隙里。

她自己折腾着起不来，路上行人的目光又全部被平安夜晚这起差一点闹出人命的事故所吸引。

于是江照，自己一个人，本来就穿得厚……

所以，可怜弱小，又无助了。

宋遇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没有人知道，他手心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心砰砰砰砰跳，这笑声，不过是掩饰他的慌张。

江照此刻却特别委屈，人家都是男朋友英勇救人，女朋友也与有荣焉，跟着沾光接受众人的目光，她倒好，像个八百斤的胖子。

扁了扁嘴，她可怜兮兮瞪向宋遇，额前的刘海凌乱，像被遗弃的阿猫阿狗。

身上的白色羽绒服也弄脏了，里面的小西装估计也不会干净到哪里去，尤其是她的爪子…

撑在地上，顾自拔鞋跟已经乌漆抹黑的爪子。

宋遇收起笑容，他掩饰完自己所有担忧的情绪，轻轻圈住她的脚踝，慢慢用力把鞋跟一个一个带出来，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在逞英雄的时候，他的小女朋友被挡在垃圾桶后边，卖力拔鞋跟。

恐怕以后，因为这第一次的不愉快，江照再也不想穿高跟鞋了。

宋遇轻笑，那他的个子不是白长了吗？手上的动作却愈发轻柔。

江照正低着头看小西装，因为这是简借给她的，她自己没有穿西装的习惯，去定制的也没来的及做好。

还好，不算太脏，可以抢救。

她叹了口气，恍然间抬起头时，正好撞进了少年眼睛里。

那是江照第一次看见宋遇用这样的眼光看她。

少年眉眼深邃，温柔缱绻的眸光中可见小心翼翼，带着失而复得的珍惜。

失而复得啊……

天知道，他刚刚差点以为自己经历了得而复失。

这件事即便过去了，也依然叫他后怕。

宋遇别开眼，有些不自然地把江照扶起来，替她拍了拍灰。

“抱歉。”他说，那只温暖有力的手又重新牵起她的手，也不管多脏，紧紧揣到了兜里。

江照轻轻笑了笑，她好像知道了，原来他也会害怕。

却不揭穿，只任性地再次把一半重量压在他身上，然后相依偎着，在他手中写字：宋宋，你看我们像不像黑白无常？

她拎起白色羽绒服一角，又点了点他的黑色羽绒服。

就像宋遇不知道的，其实她也害怕了，在他冲出去的时候。

那样义无反顾，那样像个盖世英雄。

江照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真好，都平安无事。

她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

总有一天，会把她扔到垃圾桶里。

·

同一片星空下。

这边甜甜蜜蜜，那边叶蘅却不太顺利，她本来是要去看江照的画展，却半路遇到了“闻咬金”。

闻咬金闻清殊记性真好，竟然把她大半夜在夜风里随口提的事情都记得清楚，甚至还悄无声息跟出了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痴汉。

也是这一次，叶蘅才惊觉，这位爱念三字经的主，原来还是位小少爷呢。

“闻清殊，同班这么多年，你藏的真深。”

“你没问。”他淡淡反驳，何况私生子这种事有什么好光彩的。

哪怕他是姓闻。

闻轻舟的闻。

少年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叶蘅要做名义上…他同父异母哥哥的女人，直到他暗中打听到“暮色”。

原来这样一段关系，竟是起源于相似，叶蘅，她做了替身。

闻清殊的心开始乱了，可是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让自己悄悄喜欢的人，步母亲的后尘。

哪怕父亲再宠爱自己和母亲，他们也终究是不入流的小三和私生子。

钱和权利都买不来一个干干净净。

也幸好，叶蘅似乎看清了这点，最近已经没有再和闻轻舟纠缠，只是闻清殊来国外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他是闻家的私生子小少爷，出国的时候父亲自然派了人来保护他，顺便带他熟悉熟悉闻家在国外盘的产业。

其中有酒吧，有赌场。

这些其实和顾斯寒做的差不多，因为是同等投资条件下，基本上来钱最多最快的。

闻清殊脑海里当时就闪过一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钱这个东西，谁不想要呢？

可闻清殊就是不想要，说他钻牛角尖也好，站着说话不腰疼也好，他就是不想要。

他宁愿要一个清贫的三口之家，所以从小学起，闻清殊就很努力学习，为的不是讨那个父亲的喜欢，而是想努力靠自己去养活一个家。

养活自己和母亲。

然后未来，再给自己一个家。

到最后，闻清殊还是闷闷不乐去了，因为他听说闻轻舟去过了。

闻清殊不喜欢被人比下去。

还有点喜欢唱反调，这个哥哥打小就不待见自己，他也知道。

是因为他们母子，闻轻舟的母亲才郁郁不欢离世了。

他的母亲夏子玉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和妹妹夏子清正好两个极端。

也是因为这件事，姐妹两的母亲，宋遇的外婆也不太喜欢闻家人，连闻轻舟都不怎么亲近。

所以春节去看外婆这件事，常常只有宋遇一个人。

闻轻舟只会悄悄买些东西，让宋遇不要说，当成是他自己买的一块送过去。

他其实恨过父亲。

却害怕。

闻轻舟怕那个男人。

幸好，宋家和闻家一向交好，他难过的时候，还能和宋子臣宋遇说说话。

也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吧，闻清殊和宋遇互相看对方都不怎么顺眼。

再加上宋遇成绩一直压闻清殊一头，让他坐实了“千年老二”。

闻清殊最恨别人成绩比他好。

但也只是恨恨，然后依旧特别努力的熬夜刷题，在别人问你回家复习了没时，笑笑：没有。

说出来的，还能叫复习吗？

哪怕是这次出国，闻清殊也是唯一一个带着课本的人，自从那个空降的年级第一江照休学后，再加上宋遇退学上军校…闻清殊的春天就来了。

他再也不是千年老二了。

他也不得不感慨自己的运气。

只是偶尔会想，如果宋遇在就好了，他压制着他，也给了他无限的动力，某一天这块心头的巨石消失，闻清殊还真有点不适应。

还有江照，她在的话，叶蘅的笑容总会多一点。

闻清殊忽然发现，人生中有好多问题，是不能单纯靠成绩解决的，就像“前任和现任掉水里，你选谁？”

少年还小，没有这个困扰。

闻轻舟却不同了，他来到自己家的赌场，记得还是小时候父亲带他来过，这次如果不是叶蘅，他恐怕也不会出国。

因为家里父亲的意思，好像是希望他先建立军功，退伍后在着手家里的产业。

可是闻清殊呢？凭什么他这么小就可以去特意了解。

知道这个消息后，闻轻舟一下飞机，让宋遇去酒店休息，自己还是凌晨就去了赌场。

他突然袭击，甚至连赌场的人都没来得及收到消息。

阔别多年，已是中尉的闻轻舟，在纸醉金迷的赌场，看见了曾经最熟悉的面孔。

没有死，好好活着。

正陪酒陪笑，周旋在各色男人身边，容颜沧桑，一身风尘气。

那是…他的暮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