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2 / 2）

他缓了缓沉重的心情后，开始借着月色和路灯的光，和宋遇反方向搜寻，边找边喊，却在这时，那边传来了宋遇的惊呼。

张山手里的烟一下就掉了，也顾不上脚下的碎石子，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往宋遇那边冲刺。

好家伙！他远远就看见原本在海滩边找人的少年跑上了公路，跑到了来时经过的大桥上，此刻桥上车来车往，速度很快，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坐在桥边栏杆上的落寞身影。

他一身黑色运动衫，几乎融进了夜色，双脚已经伸到了桥外面，一晃一晃，他的侧脸笼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宋遇和张山却无比清楚，这到底是谁。

张山在心底喊了句小胖，却不敢再出声惊动他，只能暗自咒骂道：“MD，太危险了！”他就算是极限运动爱好者，也没敢这么不把命当回事过。

那次自己断腿杵着拐杖的事余涯不是不知道，他怎么就想不开呢？张山又急又怕，只能一边跟在宋遇后边，一边悄悄报警。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在心口画了个十字，祈祷道：只要兄弟们没事，他再断一次腿都行。

那边，宋遇已经走到了余涯身边，那少年此刻极其敏感，很快也发现了他，坐在桥上的身子又往外倾了倾，吓得宋遇隔着两米的距离定住，不敢再靠近一点。

少年仿佛钉在那里，一动不动，拼命回想着在军校课上学到的知识，六月的夏天夜晚微凉，宋遇却分明感觉到额头流下来冷汗。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握紧掌心，斟酌后开口说：“小胖？”

过了一会，余涯转过脸来，面色如死灰一般，他的眼睛是哭肿的痕迹，里面一点光也看不见。

宋遇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说什么了，反倒是余涯戒备地看着曾经的好兄弟，嘶哑着嗓子轻声说：“遇哥，你知道吗？”

“我多羡慕你啊。”他的笑容几乎绝望，那是不再自我麻痹，不再自我欺骗，最真实的，余涯的内心。

像他这样卑微的人……

少年低下头，用眼角余光盯着宋遇说：“我多羡慕你们啊，”不用怎么努力就可以学好，不用通过考试就可以做想做的事，不用为家里的生计发愁，不用随时担忧在京城这个地方待不下去。

“可是我…不行啊，”余涯的眼睛已经流不出眼泪，只是像临终的人一样絮絮叨叨说着往事，“很可笑吧，我妈妈和隔壁的王叔叔走了，一起回了老家，我以为考不上大学，回老家就可以再见到她，和她一起生活了。”

“可是前不久我给她打电话，你知道她怎么说吗？她说让我不要再打扰她现在的生活，她和王叔叔已经有了新的孩子，准备移民去国外…”

“她说，这也是最后一次接我的电话。”

余涯握着栏杆的手松了松，却突然听到那个少年说：“那么你呢？你甘心被抛弃？甘心留下你爸爸一个人吗？”

宋遇漆黑的眼睛定定望着他，一字一句说：“余涯，你不会的，因为你还有我们。”少年话落，趁对方短暂的愣神之际已经冲了上去，直接向前把余涯扑了下来。

咯噔一声，两个人齐齐摔倒。

他长舒一口气，躺在冰冷的地砖上，一遍一遍拍着余涯的背，像个大人一样安抚，郑重说道：“留下来，复读一次。”

“不用有任何后顾之忧，”宋遇说：“我和张山永远都在，不管发生什么，兄弟就是兄弟。”

他说完，发现那少年已经平复了情绪，在他怀里轻声呜咽，等放肆哭了一会后，余涯又小声一遍遍说：“遇哥，对不起。”

宋遇笑了，他忍着疼站起来，果不其然胳膊骨折了。

“余涯，其实你没对不起我。”他笑，忍着疼自己给自己扭了一下，又是“咯噔”一声，脱臼的胳膊回到了原位。

这是在军校医疗课上学的，宋遇早就做好伤痕累累和自救的准备，他云淡风轻地站起来，在余涯惊诧的目光中，正色道：“小胖，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还有你的父亲。”

因为一个放弃你的人轻生，那太廉价了。

宋遇拍了拍余涯的肩膀，不再多说，千万遍的说教也没有自己感受来得真切，余涯只是一时犯傻，他迟早会明白的。

会明白好好活着不是为了任何人，仅仅是为了自己。

为了想要好好守护的人。

他轻声笑了笑，如果曾经那个宋遇有现在这样的冷静，这样的能力，就不会和阿照分开，不会让她被顾斯寒带走。

头一次，宋遇意识到成长是件多么好的事，他希望余涯也是。

少年自嘲地摇摇头，人总是只有吃了亏才会真正地改变，毫无例外。

他对余涯说：“走吧，张山在那边等我们。”

二人往前没走多久，忽然就听见一道无比熟悉的惨叫声。

只见沙滩边的碎石子堆里，因为看着宋遇把余涯拦下而激动不已的张山，一时不慎崴了脚，正跌坐在地上起不来。

“我就应该看路的。”他苦兮兮的说，然后把半蹲下来的余涯和宋遇一起揽到了怀里，边哭边骂：“MD，我真的又断了腿，我还报了个假警，我tm……”

张山抹了把眼泪：“你们没事就好！吓死老子了。”

宋遇伸手扯开他，无奈道：“都说了是有家室的人了，注意点。”

张山只好松开手，和余涯两人抱到一块儿惺惺相惜。

海风轻起，海浪也一并带走少年们的忧愁与烦恼。

此情此景，宋遇的唇角不由微微翘起，福祸相依，他相信今晚过后，明天的舞会一定会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