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伊诺把书搁在了诺顿手上，在诺顿不解的目光里，站起了身来。

“我不懂。”他直言道，“您为什么说喜欢我？我和您其实并不认识。”

诺顿把书合上，搁到了一边。

“不是喜欢，是爱。”

“好吧，是爱。但是我的问题是为什么。对您来说，我只是一个幻影不是吗？甚至几十天之前，您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您甚至一直以为我是个女人。现在，事实证明，我是个男人，而且是卡北的骑士长。那么，您为什么还会执着于我呢？”

“伊诺，”诺顿拉住了伊诺的手腕，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你笃信维娜女神吗？”

伊诺点了点头。

“就像女神一样，她在我们心里只是个影子，却有无数的人对她笃信一生。因为她为我们提供了庇护，为我们提供了希望，让我们能更加坚定的生活下去，变得更强。而这，和她是不是真的存在无关。”

“你之于我，就像维娜女神之于人群。时间越久，我反而对你越忠贞。与维娜女神不同，你是真实存在的。若是有一天，维娜女神忽然出现在了信徒的身边，他们会怎样？一定是无比激动，无比感激的吧。他们一定还希望女神可以多在他们身边停留一会儿。凡人们没有能力使天神停留，我却有权力让你留下。既然如此，我为何不留下你呢？”

诺顿的表情很是真挚，伊诺却整个人都僵住了。被类比为女神，他的有些震惊。不论是谁，都无法想象，自己在别人心里会是这样的存在。而诺顿会这样想，那么他现在所做的可就是囚神！这是一种多么疯狂的心理啊！

“您不应该强留下我。这根本不算爱。”伊诺执着的辩驳。

“呵呵。”诺顿笑了一下，“爱是什么？伊诺，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爱是什么？是怎样的？”

伊诺垂下了眸子。他解释不了。他知道亲情，知道喜爱之情，知道感激之情，知道手足之情，但是他不知道爱情。

诺顿注视着他的神色，嘴唇一勾。“你也不知道，对吗？爱是交互的？心甘情愿的？去花前月下，去你侬我侬？伊诺，那些是你的爱吗？又是我的爱吗？没有人教过你关于人的感情吧！我也没有。我想，我们对于感情的体会，多是出于生活的经验，而还没有经历的那些，我们靠着简单的想象，去书中寻找答案。但是，伊诺，告诉我，哪一本书的主角是你？哪一本的又是我？”

“十年前的那一晚，你给我的感觉，是我生长二十五年以来最剧烈的，仅次于我终于掌权，和前些日子再度见到你。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就是我的爱。现在的这一切，也正是我的爱所表达的方式。那么，伊诺，你的爱呢？你有思考过吗？”

良久的沉默。伊诺无法给出任何答案。

“您什么时候把卡北的和亲使团放回去？”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公式化的对话。

【三十三】

伊诺依旧没有收到什么回答。

“你的小王子都已经回去了，你还急什么？”诺顿只是甩下了这么一句，承诺保证人员安全之后，就离开了。

伊诺坐在沙发上，腿上摊着书，目光却直视着前方。他努力的想想办法说服诺顿把和亲使团的人都放回去，完成他的使命，思维却始终集中不起来。诺顿的话一直在他脑子里回荡着。

“你的爱呢？你有思考过吗？”

我的爱……

伊诺垂下眸子，盯住书的一角。

他感情最剧烈的时候，是在看见猎户夫妇死亡的时候。再排下来，是得知卡夫特是大王子，还十分和善的接济培养他的时候；是和朱狄打成一片，两个人在狩猎场上分食一只烤兔子的时候；是终于不负卡夫特所望，当上骑士长的时候；是在遥远的城市的清晨，收到猎鹰的消息，说卡夫特成功登基的时候；是在被诺顿从背后抱住，被告知“我爱你”的时候。

情感或不同，但是无疑是非常剧烈的。但是这些，显然都不是爱。

书上说，爱是热烈的，但同样也是绵长的。它可以被很多东西激起，可以因为很多事情延续。抛开那些故事，伊诺试着在自己身上寻找着相似之处。

对于卡夫特的感激，信赖和臣服，无疑持续了很久，并且随着卡夫特愈发的强大和有魅力，这种混合的复杂感情无疑在加深。这算是爱吗？

对于朱狄的宠爱，近乎无条件的袒护，包容，即使在朱狄已经长成了一个比他还高的青年时，依旧未变。这算是爱吗？

还有诺顿……这个狂妄自大而又小心谨慎的家伙，这个冷静的疯子，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对他直言了爱的人。就连养大他的猎户夫妇，也没有对他表达过爱。他为了向他表达和证明他的爱，对他放下高傲，无微不至，甚至像是乞求女神垂怜似的乞求他的偏爱。对此，他因为情感交互而产生的一丝感动和心软，是爱吗？

伊诺不懂，真的不懂。他只有继续思索下去，直到可以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为止。

【三十四】

卡夫特从没觉得日子有如此难熬。

自那天伊诺突然夺马逃走，到现在已经半月有余了。伊诺始终没传出任何消息，还好行宫里的人还是好好的，偶尔还会远远的看见伊诺，卡夫特才能知道伊诺已经无事。但是，行宫里的人什么时候回来，这件事始终没个准信。

这些都还好，虽然那些随行人员里有一些贵族，但是数量不多，舍弃也罢。即使这些人回不来了，引得卡北的旧氏贵族愤怒，卡夫特也有办法平息他们的怒火，乖顺于他的统治。真正困扰卡夫特的，是伊诺的问题。

那一天，当朱狄说出伊诺为他牺牲自己，自愿留下做质子的时候，卡夫特第一次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愤怒，他狠狠的打了朱狄一拳。朱狄笑嘻嘻的爬了起来，吐了一口血。

“哥，我还有些事情要告诉你。你还不知道吧，那个诺顿，他和你一样，也喜欢伊诺。诺顿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伊诺，我不过是一个用来过渡的跳板。所以，别希望用交换的方式把伊诺赎回来了，你对诺顿应该有一定了解吧，他不是那种会放手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人。”

朱狄话语中的信息量有些大，卡夫特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不由得生出了一种悲哀的感觉。

朱狄却由不得他在那里多感伤些什么，兀自说道：“还有哦，我对于伊诺的感情，其实也和你一样。”他苦笑了一下，对上卡夫特震惊的目光。

“怎么样，是不是没看出来？他也是，就连我也一样没看出来。哥，你知道吗，我发现我那么那么喜欢他的时候，他正好朝着诺顿走过去，为了我，朝着诺顿走了过去。”

“哥，我太弱了。我现在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我不是没有实力，却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赌气上，一点实际的行为都没有过。”

“伊诺他看我，大概一直是看一个小弟弟吧。我知道，在伊诺那里，或许我根本没有竞争力，但是现在的我却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们先把伊诺带回来。大哥，你下令吧，在伊诺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来代替他做你的最称职的助手。”

卡夫特不知道自己那时的眼神是怎样的。大概是很复杂很复杂的吧。

朱狄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卡夫特，随后就遵从卡夫特的命令去统领安排那些被留在米南边境的卡北军士。

强抢显然是不行，偷偷去把人偷回来，诺顿知道了一定会震怒，他完全可以就此对卡北开战。

卡夫特特想做好最坏的打算，与米南开战，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国王，仅仅为了一个骑士，就要和强大的邻国开战，这明显是不合适的。

就没有可以谈判交换的方法吗？有没有对等的筹码？

卡夫特想的焦头烂额。

算了，就按原计划来，走一步算一步吧。

卡夫特一咬牙，启程前往边境，同时对米南发出消息，说新上任的国王卡夫特不舍自己的小妹妹远嫁他国，决定悔婚，为表达诚意，他会亲自前往米南王城，与卡北进行谈判，补偿对方损失，同时亲自接回自己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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