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他岸烟花（二）（2 / 2）

茹轩也大致估了一番出兵南境所需耗费呈与摩通宇，转头回来时只见荀丰正盯着铺在正中的一张地图，一对微微上挑的眸子中有些轻柔的亮光，似是若有所思。

茹轩凑近荀丰，低声道：“荀大人若是有什么想法，不妨说一说。”

荀丰的确对着地图正思索其中利弊，被茹轩这么一唤，下意识回神过来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上首摩通宇投注过来的目光。

自上而下望来的眸子锐利灰冷，荀丰想到第一天到达摩火城时，自己对於氏一事亦曾论过，而摩通宇听完之后的论断足以让自己铭记终生。

“荀大人以中原人处事之法思虑我摩伦之事，不免笼统。”

原本荀丰对此时於氏进攻夸列城的确有些想法，但此刻一对上摩通宇视线，这名闻整个大昌腹地的少年神童、青年才俊，平生第一次有些犹豫。

这酸腐书生什么心绪都往脸上写，摩通宇这等人精，与他打了这一段时间的交道，立时便看出这人心中定是有了些想法，却又估摸着不知该不该说。

两人如此对视了半晌，荀丰被那灰窄的眸子盯得有些发毛，心中却是没来由地堵出了一口气，保持着如此与他对视的姿态，微微提高了声音，道：“荀某倒是也有些拙见，想请摩伦王指教一二。”

荀丰一出声，厅中顿时便静了。辛韦之盟就来自于荀丰初至耀阳的一次献计，这班宗亲文武早就对他仰名已久，据闻这人幼时就有神童之名，辛韦之盟后，自家大王明面上是以他为质牵制耀阳，其实人到摩伦的当天便亲自将他从辛韦城接了回来，足见对其之看重。

荀丰轻轻吸了口气，道：“於氏盘踞南方山野盆中，又惯于冷雨天气，腹地不缺粮不缺兵，的确不好攻取。但有一点诸位可想，既然地势天时皆不便，为何我们要去攻他们的城？难道就不能把人引来再打？”

此言一出，厅中顿时又是猛得一静。

摩通宇眉尾一挑。

荀丰不待众人有何反应，自顾自走到正中铺着的地图边上，细长的手指在於氏辖地上轻轻一圈，续道：“暂不论近两年间依附於氏的几座小城，於氏盆中辖地乃三座大城，分属三位於氏城主，三人均是壮值之年，在於氏部族中都算极有威望。如今三城为共图北进，除了扶植所谓遗子作傀之外，三城之中的於午城城主於壮被推举为族长，号令三城大军。”

“於壮较另两位城主虽轻三岁，但勇武皆高，谋智亦是不俗，如今於氏由他提领，表面看来的确是一鼓作气众志成城，但於氏宗族，盘踞摩伦难面临海盆中也有数十年之久，其间权财之位几经轮替，恩怨是非也未见得就少。”

荀丰一面侃侃而谈，一面以指尖点着所说之处，信步闲庭地绕着那张图边说便走，从於氏如何兴起迁居，说到三座主城如何依势建立，又说到三座主城之中三大於氏部族如何经营至如今，三座城主如何薪火相传，甚至连四十余年前其中两座城主曾因同时看上一家女子而一度争风吃醋这等小道艳闻都一并道来。

摩通宇一对浓眉越挑越高。摩伦地处大昌南偏之隅，素来被中原腹地视为蛮夷之地，腹地读书人不通摩伦民俗是常理之中，因而荀丰初到之时提的法子纵然不甚合意，摩通宇也没放在心上，谁知如今一月不到，他已然可对於氏部族之今事旧史侃侃而谈，从百年之前到如今势局竟说得分毫不差，有些琐碎诸如那二人争一女之事，在座的多半文武恐怕都是不曾知晓的。

如此详尽的了解，如此随口道来的轻松，该是通读了多少卷本才能提炼而出，又该是有多过目不忘的天资，才能将这其中的利害权衡说得神采飞扬、头头是道。

摩通宇唇角勾起一丝浅笑，虽然他故意将於氏一系数十年来过往诸事徐徐道来不免有些卖弄之意，但这荀丰，当真是不负碧黎七地当年神童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