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他岸烟花(四)(2 / 2)
这无赖之中偏偏还颇有几分道理的说辞让荀丰一时语塞,正犹豫间,只听院中一阵响动,蓦地眼前灰影一晃,却是单麟循声而来。
“摩伦王。”单麟方才在后院练剑,一身短打还正冒着热汗,一见来的竟是摩通宇,连忙也拱手作礼,随即看向荀丰,疑惑道:“这是……”
摩通宇不待荀丰解释,立时上前两步,道:“今日花笄,本王正与荀大人说,两位远道而来想必没见过我摩伦节庆盛景,今日正凑了刚好,不如便一块儿热闹热闹。”
单麟心下也吃了一小惊,虽说这花笄是个大节,但荀丰使臣身份,总不该轮到摩伦王亲自作陪,但单麟是个外放脾性,人家一国之主都邀上门来了,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加上先前从辛韦城来到摩火城,也是摩伦王亲自来接的,仔细想想有了这前例眼下这事倒也不算太过逾距。
“摩伦王客气,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还请摩伦王稍待,在下与荀小兄回去换件衣裳就来。”单麟大大方方应了声,随即拉过一旁仍在兀自纠结的荀丰,回屋利利索索地换好了外袍,便一同上了那马车。
这马车与上次摩通宇乘去辛韦城迎接荀丰的那辆很是不同,车外虽仍是青绿绛红两色,但少了四角的华丽包金和银铃,车身也小了许多,显然摩通宇这是微服前来,并未打算大张旗鼓。车内并不宽敞,三人同坐更显得拥挤,单麟乐得坐在外头的车辕上好一路赏景,于是车内又只留下了荀丰与摩通宇两人。
马车缓缓驶出小巷,临近王宫的几条小道上都是官贵人家的大宅,即使是花笄大节,清晨里也极是安静,车轮磕在石板路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车辕上的单麟已自来熟地和驾车的侍卫聊了起来,愈加显得车内静默得有些尴尬。
摩通宇一只手按在案几上的一本小册上,另一手随意地搭在案沿,一对浓眉间微微有些褶痕,想必那册上所书尽是国政之事,荀丰也没那个心思偷瞄,端端正正坐在一边,却也不知该不该起个头闲聊几句,更不知要跟这个诡谲的摩伦王该聊些什么,纠结了半晌,正要开口随便说些闲话,忽见摩通宇将那册子一合,抬头道:“荀大人对没能随大军去夸列城,有些失望罢?”
荀丰没料到他一开口便如此直截地提及此事,要命的是还正好猜中了自己所想,一时愣了住,半天没发出一声。
摩通宇笑了笑,两条长腿一盘,手指遥遥点了点荀丰,道:“看你这个反应,就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摩通宇取过手边的一只银壶,又从身边的一个小屉柜里拿出两只小银杯,一边施施然斟上,一边道:“阵前刀剑无眼,荀大人也知,我摩伦人悍旷,不如你们中原腹地之人文雅,两方交起战来什么残暴之事皆有,本王可不希望荀大人在这儿有什么闪失。况且……”微微一顿,将一只盛着淡粉色酒液的银杯推到了荀丰面前,“咱们且先试一试於氏的本事,还到不了需荀大人你上阵的地步。”
银杯中的桃花酿似曾相识,荀丰记得,这是当日摩通宇亲自到辛韦城迎接自己时,在那辆宽奢马车上饮过的甜酒,他甚至还记得当时自己当如苦药般倒入喉中,以为这妖冶的色泽下定然是烧喉的辛辣,谁知却是意外的清爽可口。
如同这看似狡诡莫测的摩伦王,竟能简简单单几句话消弭了盘桓自己心头、甚至连自己都未察觉出的阴霾。
荀丰垂下眼将那银杯捏在指间,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也许自己真是误会了这摩通宇,他能年纪轻轻统率整个摩氏、治理一国之政,还能深谋远虑地与耀阳结盟,根本并非自己一路以为的那等轻浮诡谲人物。
心结略解,荀丰轻轻呼了口气,仰头便将那桃花酿饮了尽,抬袖拭了拭唇角,轻笑道:“摩伦王远虑,是荀某多心了。”
摩通宇眉尾一抬,荀丰来到摩伦时日不短,但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在自己的面前如此真心地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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