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令现(1 / 2)
细碎的雪泄愤似的一连下了好多天,压的院角原本傲立的红梅都不得不弯了腰,可即便是这样,天色都不肯放晴,就那么死气沉沉的阴着,直压的人心情都跟着低落了许多。
更压抑的是这屋里的气氛。
素衣的杨语欢放下手里的经卷,一双妙目有意无意的流转过窗口的更漏,顺势停在了更漏边桓峥的身上。
绯衣的著作郎自退朝起就一直坐在那发呆,足足五个时辰了动都未曾动过,就那么看着铜炉里兽形的炭块由黑变红,渐渐化成了灰,生生把自己坐成了一个雕像,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下了什么癔症。
今天像他这样的客人可是不少。
遏云馆是洛阳名声最盛的歌舞伎馆,风头之盛甚至盖过了长安教坊,素来是达官贵人们趋之若鹜的地方,东都名仕萃集于此,昼夜喧呼莺歌燕舞,热闹的连个喘气的空档都没有,今日却明显安静了许多。
那些退了朝的官员和消息灵通的贵人们,一改平日进门便挥金如土的模样,甩了平时的伴儿,三五凑堆的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偶有不喜与人交往,比如恒峥这样的,便自己寻了安静的地方发呆。
个个看上去都不正常。
可,他偏偏不说。
也不知是不想,还是忘了。
杨语欢眼波流转,抬手轻轻点了点灯芯,装做被烫到似的轻吟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往日那样小心呵护的回应,便带了三分娇嗔七分责怪,伸手去撩他的眼:“还没想够呢,我的手都被烫到了也没人理。”
“嗯?”轻纱漫过眼前,桓峥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哦,对不起,怠慢娘子了,伤了没有?”
“还好,三郎有事?朝中的事?还是风雨令的事?”杨语欢倒是知道风雨令老令主失踪的事搅的他心绪不宁,可她还真不觉得这事能让他呆到这般模样,便又试探着添了一句:“不是说老令主去巴州了么?说不定等等就有消息了。”
恒峥排行老三,和他相熟的人都叫他三郎,这人生来温厚,又是打小就和杨语欢一起长大,也不知防着她,听她一问,便顺口说了:“不是这事儿,今儿……太后把皇上给废了。”
他说的很平静,就像是闲闲的一句家常,可杨语欢却惊的连手炉都拿不住了:“废了?”
先皇守孝期刚过,皇上的龙椅还没坐热呢,怎么就给废了,那老令主的巴州之行……
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是啊。”桓峥又长出了一口气,凝出一脸的愁绪:“废了。”
话既然说了,桓峥便不再隐瞒:“今儿我去上朝时,就隐约觉的有些不对,自打显庆二年起,这朝会就改成了隔天一次,今日逢双,又逢小雪,明明可以不用去上朝的……结果我跟着班列进去,人都没站稳,中书令裴炎和中书侍郎刘炜之就带了羽林军进来,宣了太后的诏令,把皇上给带走了,当着所有文武百官的面……”
身穿重甲的羽林军,提刀携剑重装上阵,哗啦哗啦的一阵响,震的群官心尖都跟着抖了三抖,桓峥回想起当时的那一幕依然觉得心惊,忍不住叹息:“皇上当场被废为了庐陵王,怕是不日就要离京了。”
杨语欢心头再震,话都说不出来了。
废太子李贤刚走不久,传说一路走的是惊险万分,若无风雨令护着怕是连命都保不住,眼下皇上又被废至离京,不用多想就知道会有什么下场,难怪这些达官显贵们回来个个是这般模样。
换一朝天子就是要换一朝臣的,此前两任太子一死一流放,身边的重臣就走马灯似的换了一批,这会儿连天子都跟着换了,也难怪这些人会紧张。
“第一任太子李弘死的不明不白,第二任太子李贤又莫名被卷进了什么谋反案,被流放不说还要被人一路追杀,好容易盼到了第三任太子李哲登基,可守孝期才过就……”
桓峥拾起杨语欢刚刚掉落的鎏金手炉看了一会儿,双手合十,将火炉连同杨语欢的颤抖一起捧在手中,摇头叹息:“接下来也不知道太后会怎么办,她可就只有豫王这么一个儿子了。”
他在叹息,可杨语欢想的却不是这事。
若豫王李旦登基,这些达官贵人们可真是要头疼了,风闻豫王素来恬淡的性子,从不与人争,更不结交官场里的人,怕是那些人会越来越头疼。
杨语欢有心再想问些什么,可话还没到嘴边,就听咔的一声轻响,紧闭的窗子便突然被人用外力打开,一个黑影顺势滚入。
裹着雪,带着血。
人不过是打了个转,地上便已经现了淡粉色的水印,然而不等两人回过神来,那黑影已经用极快的速度弹起,将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架在了恒峥的劲间。
许是刀的锋利,又许是男子身上还裹着外面的寒气,那一瞬间,恒峥竟然感觉到了颈间的杀气直入心底,生生被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声音都跟着抖了起来:“你……你是什么人?!想……想干什么?!
更冷是男人的眼睛。
黑纱覆面,露在外面墨黑色眸子透出的寒意,竟然比刀锋更甚。
“你是什么人!”倒是杨语欢胆子还大些,轻喝:“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闭嘴!”男人根本不理她,咬牙吐出两字后便不知从哪摸了块东西直接递到了恒峥面前。
“风雨令?”恒峥一见那令牌就愣住了,身后杨语欢也愣了。
风雨令只此一枚,老令主从不离身,怎么会在他手里,这男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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