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子夜城（六）（1 / 2）

重创楚裕朗，夏端本以为能有几天舒坦日子，却没想到这人却没有整军休整的意思，直接带兵去了鹤城。

不过夏端此刻并没有顾及他的心思：朱信出兵进攻安丰，曾玉泽下令全力救援尚在安丰的小王爷。

小王爷之前并不在安丰，只是之前受了大俞的进攻迫不得已被逼到江北的。而朱信却是个惯会趁火打劫的，眼见小王爷受挫，他自己一转眼就受了大俞的招安，而后便派兵围攻小王爷。

曾玉泽倒是牢牢记着缓称王，于是如今他势力越大，便越看重小王爷这块挡箭牌。听说小王爷有难，他二话不说，亲自带着夏端和崔翊程还有近乎全军的精锐势力北上救援安丰。

小王爷是没事了，鹤城却在楚裕朗的进攻之下失了守。

夏端记得窦英撤军回来那天，不过若较起真来还真不能算窦英撤军回来的：这人那时已然重伤昏迷，休养了多日也没见轻。

那时正是天运二十三年八月中旬，李沅带着残兵回了承天府，脸色和天色一般阴沉。

夏端心里难受得紧，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从李沅手里接过兵符，最终也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沅还带来了一个消息：楚裕朗攻克鹤城，眼见就要朝着承天府来了。

那天午后，夏端坐在自己的住处，细细思忖着。

按常理说，军队吃了败仗受了重创，不该如此急迫出兵，再怎么说也得留些时日休养，可楚裕朗和朱定远如今却仍毫不示弱，毫无撤退的意思。

夏端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对。

他忽然有了个念头，这念头仿佛一团火，灼得他满心生疼却又阵阵激动：

破釜沉舟，你死我活。

楚裕朗这是预备着决战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却把旁边的崔翊程吓了一跳。

崔翊程正趴在桌子上小憩，如今忽然被吵醒自然颇为不快，于是他推了夏端一把：“大中午的不好好歇着，这是干什么？”

夏端望了他一眼，而后赶忙关紧了门窗落下了帘子。

“大白天的你干嘛啊？”眼见夏端凑近了，崔翊程笑眯眯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伏在他耳边沉声道：“没想到夏帅还有这白日宣淫的爱好。”

“别闹，”夏端抓住他的手，笑眯眯地放到脸颊边上蹭了蹭：“有正事跟你说。”

“正事？”崔翊程顺势坐到了对方腿上：“你连我的手都不松开，还说有正事？”说罢，他勾唇笑了，轻轻蹭着夏端的鼻尖：“还是说，夏帅的正事，是别有所指啊？”

夏端深呼吸了几次，用了极大的毅力挣开了崔翊程：“子云，楚裕朗此番贸然进攻，只怕……”

他并没有说完，不是不想说，而是实在说不下去了。

崔翊程并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直接堵住了他的唇。

半晌过后，夏端愣愣地望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输了。他想：我这辈子就输在你手里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可真出不去了。

崔翊程还想有所动作，夏端赶忙按住了他的手：“宝贝，听话，我得赶紧去找国公爷。”

“到底怎么了？”崔翊程皱起了眉：“咱们和楚裕朗打了这么多年，还差这一次？”

夏端赶忙伸手捋着崔翊程的眉，沉下声音说：“这不一样，我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想来，可能快到头了。”

“这怎么能说不好呢？”崔翊程微微怔了一下，而后便笑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何况打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交代。”

“我得去找国公爷问问他的意思。”夏端说着就要起身，却又贼心不死地伸手摸了一把崔翊程的脸：“等我晚上回来。”

“诶，”崔翊程动作飞快，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真诚无匹地望着他，最终却只说了一句：“放宽心。”

夏端忽而笑了，对上了这人的目光，极轻极轻地应了一句：“好。”

“大帅，”夏端迈进帅营，大跨步走到曾玉泽跟前，开门见山：“如今楚裕朗大军将至，大帅可有什么打算？”

曾玉泽抿了一口茶，这才抬起头来看了夏端一眼：“夏将军坐吧。”

“大帅，”夏端望着他：“见大帅如此，想必已然胸有成竹。”

曾玉泽叹了口气：“启正，如果是你，你会如何？”

夏端应道：“末将自然没有退缩的意思。”

曾玉泽点了点头：“既然退不得，那便迎战吧。”

他这句话说得平平淡淡，仿若闲聊家常闲话的语气让夏端忽而想起了儿时一起嬉闹的光阴，那时的曾大哥率直坦诚，这么多年了，倒也未曾变过。

“是，”夏端应道：“末将这就去准备。”

天运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九清晨，曾玉泽率主力军迎击楚裕朗，双方于鄱阳湖相遇。

一遇则战，顷刻间炮火连天。

夏端不知道耳边的炮火声响了多久了，他也分辨不清时辰：他感觉应该已经到了正午，可天色阴沉沉的，与晨时也并没有很大的区别。

“夏帅，咱们的船着火了！”几个兵卒赶忙向夏端说着。

不是吧？夏端有些无奈：去年就差点被烧了船，今年又来？

“快，”终归不是第一次应付，夏端心里有底，只是无奈地撇了撇嘴：“能装水的能盖住火的，把能用的东西都拿来。”

说罢，他赶忙往着火的船身冲去。

“小心！”眼见火越烧越大，夏端来不及多想，赶忙推开了离着火焰最近的几个兵卒。

近乎是与此同时，顺着不算大的秋风，火势忽然蔓延开了。木质的船身浸没在火中，劈啪作响。

夏端赶忙从他们手里把东西都夺了过来，之后便直直冲向火焰。

“夏帅！”几个亲兵吓坏了，赶忙冲上去帮着夏端灭火。

“夏帅！”一个亲兵赶忙从背后死死抱住夏端，情势危急有些口不择言：“夏帅比这船值钱，您这样以身犯险，实在不值啊！”

夏端愣住了，就在他愣神的工夫，兵卒们纷纷上前扑灭了大火。

那人赶忙松开了夏端，跪倒在地上：“小人冒犯了，还请夏帅责罚。”

夏端忽而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杨墨。”那人低着头答道。

夏端点了点头：“这原是我考虑不周，责罚你做什么？”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杨墨一怔，而后赶忙俯身：“多谢夏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