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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东城志(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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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运二十四年三月初十晚,武昌。

“这地方都成这样了,你别告诉我你自己拿不下来。”崔翊程跟在夏端身后进了屋,他伸手关了门,而后猛地推了这人一把:“还非得把我也拽过来,怎么想的。”

“我还不是怕万一失了手再把他们家太子爷放跑了,那我罪过可就大了。”夏端说着就凑近了:“你也不舍得大帅责罚我吧?”

“瞎扯什么,”崔翊程笑了:“责罚你倒好呢,你也长些记性。”

楚裕朗的部下本就各怀异心,自天运二十三年鄱阳湖一战,楚裕朗身死朱定远被擒,其部便如散沙一般迅速四散瓦解。

别的倒也罢了,只是楚裕朗当初立的太子楚麟自鄱阳湖突围而出后就去了武昌一带,只要这人还活着一天,曾玉泽心里自然不会舒服。

这次曾玉泽派夏端亲自征讨武昌,为的也是这个。

夏端自然没话说:楚裕朗的太子值得他跑这一趟,只是他不舍得把崔翊程自己留在承天府。

反正这人近来也没什么军务,不如和自己一同来征讨,到时候还能分他一半军功,何乐而不为?

只是这人好像并不领他的情。

“宝贝,”夏端笑着凑了上去,从身后环住了那人的腰,咬了咬那人的耳垂:“我不是怕你自己待在承天府闷坏了嘛。”

崔翊程匪夷所思地望了他一眼:“多大的人了,你也至于。”

夏端并不反驳,只是乐呵呵地笑。

“武昌城虽说有他们的太子爷,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纸老虎,”崔翊程扶着他的手:“轻轻一戳就破了。”

“正先锋勇武,这才所向披靡。”夏端故意讨好道。

崔翊程刚想反驳他,却听着有人敲门:“崔帅,夏帅,曾小将军来信了。”

夏端放开了他,用眼神指了一下门,意思明白得很:你徒弟的信你自己拿去。

崔翊程笑了,而后开了门,从兵卒手里接过信封。

“快看看你那宝贝徒弟都说了什么。”夏端笑道:“他这段时日仍在浙东和朱信对峙,到时候剿灭了朱信,他定是第一功臣。”

崔翊程也笑了,拆了信封细细地看,看着看着就笑不出来了。

“怎么了?”夏端想端一杯茶给他,回身就见到了崔翊程并不好看的脸色。

“李将军没了。”崔翊程垂着眼睑,仍在盯着信:“在朱信的牢里没的。”

夏端愣住了,脸上没表情,但心里却早已把李将军这些年的种种过了无数遍。

自天运十六年李将军被擒,已经过去整整八年了。

他知道李将军对曾玉泽而言已然成了弃子,他也知道对李将军来说投降是最好的选择。

可那人并没有背叛他的主子,他在牢狱里守了整整八年,最后也在那里迎来了生命的终结。

这几年他在牢狱里是怎么过来的呢?夏端不敢想,他一想到这人可能到死都在苦苦守着忠义,他就觉得心里生疼得厉害。

“备些酒菜吧,”崔翊程说:“毕竟同僚一场。”

夏端很快在住处的庭院里备好了一桌子酒菜,他斟了满满一杯酒,而后酒杯一歪便把酒倒在了地上。

地面并不平整,酒水落在上面立刻填满了凹陷。月光正好,斜斜照了下来,打在盛着酒水的坑洼里,熠熠闪光。

“李兄啊,这杯是我们敬你的,”崔翊程说着也往地上倒了杯酒:“敬你忠义。”

而后崔翊程给自己满上了一杯,一饮而尽。

崔翊程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夏端也没拦他,只坐在一边看着。

“夏端。”崔翊程忽而唤了他一声。

“嗯?”夏端赶忙应道:“怎么了?”

“你求什么?”崔翊程忽而笑了。

他问得没来由,夏端也不确定他是在自说自话还是在向自己发问,只得顺着他答道:“我求太平,安稳,还有恒久。”

“你想要恒久?”崔翊程抬起头,醉眼迷离地望着夏端:“可你说,什么是恒久呢?”

夏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忽而愣住了,一时也不知该回答什么,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和他这个醉酒的人攀谈这些。

“你以为你知道吗?”崔翊程笑道:“你看这月亮,挂在天上不知道多久了,不知道还要挂在这里多久,这是恒久吗?”崔翊程看似是在问,可却又自顾自地抬起了头:“它也会有消亡的那一天吗?”

“子云,”夏端眯起眼睛轻声道:“你醉了。”

“是,”崔翊程顺从地点了点头:“我醉了。”

夏端心里清楚得很:凭着这人的酒量,离醉还早着呢。

他死死盯着这人,心里却五味杂陈。

他想要太平天下,于是拼尽全力也要推翻这个对百姓极尽盘剥的王朝,可这太平是不是也有它的寿限呢?

就算将来有朝一日曾玉泽真的能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届时严惩贪官污吏开出一片清明与太平,可这又能有多久呢?

他们的王朝最终也会像大俞这样走向覆亡吗?

若他们赢了,届时自然会有无数人前呼后拥说他们是顺应天意,可他自己心里永远都清楚,这一伙人赢也好输也罢,不过都是肉体凡胎。

凭他们几个凡夫俗子,又能开出多久的太平?

太平天下,也会有它的边界吗?

夏端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实在是多想了:太平尚未得,又谈何存续呢?

“启正,”崔翊程忽而唤了他一声:“要这太平天下,到底是为了谁啊?”

夏端皱了皱眉:他也不知道为了谁。若说只是为了自己,似乎也不是,若说为了什么天下人,天下人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他又能为人家做什么呢?

他望了一眼崔翊程,只见这人正趴在桌子上,手还攥着酒坛子的边。

他掰开了那人的手,又把空酒坛子放到了一旁,伏在崔翊程耳边轻声道:“虽说入春了,可夜里依旧凉得很,别睡在外面了,跟我回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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