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天涯路(一)(1 / 2)
弘熹二年十二月二十八。
“近来忙着制定官制礼仪,还得监修《俞史》,”罗笙采轻轻笑了:“苏梁他们编史的忙碌,我却也难得清闲。”
“如今百废待兴,皇上让你事无巨细一一筹谋,这本是看重你,是莫大的恩典。”夏端应道:“你倒好,怎么还抱怨起来了?”
“这怎么能算抱怨?不过是家常闲话,你还非得曲解我的意思。”罗笙采端起茶杯:“光说我了,你那边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夏端苦笑了一下:“皇上有意让我正月里出征,我自然得应着。”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罗笙采望着他:“有我在,决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
夏端点了点头:“如今大兴开国,罗哥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功臣。”
“我年纪也不小了,”罗笙采感叹道:“想着忙完这几年就致仕回家,过清闲日子去。”罗笙采笑了:“往后朝堂上还得指望你出力。”
“我一介武将,不懂朝堂上的事,也不想懂。”夏端垂下眼睑:“我原本想着等过几年等北俞平定一些了也和子云一同辞了官位,可如今突遭巨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夏端已经极力做出一副平稳的模样,可他的声音仍旧有些抖。
“端儿,”罗笙采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关切地拍了拍夏端的手:“你……”
“哥,”夏端抬起眼来四下里看了一圈,只见罗府中人熙熙攘攘,年节将至,一派忙碌景象。他压低了声音说:“我总觉得事出蹊跷,不能不多留个心。”
“自然是蹊跷,”罗笙采压低了声音:“之前见你一派颓丧,我也不敢和你多说这个。你若现下有心,今晚再过来一趟。”
三天前,罗府。
罗笙采的书房里有一间暗室,此时四角的蜡烛都亮着,纵使外面丝毫透不进光来也不显得昏暗。两人的影子打在墙上,坐着的那人正是罗笙采,站着的却是将近一年之前在议政殿门口与崔翊程周旋的小太监。
“宁艾,”罗笙采低声道:“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当初多亏了大人和夏将军,奴才今天才有命在,”被唤作宁艾的小太监作揖道:“奴才不敢说谎。”
原来果真是林嘉做的。罗笙采紧紧皱着眉,觉得心里好似燃着一团烈火:没想到啊,这人竟然下手这么快。
自己只是慢了一步,这就把子云折进去了。
可朝堂不就是这样吗?一群看似手无寸铁的书生满口仁义道德,明面上着官袍戴乌纱,端的是一副谦谦君子的做派,背地里却以言语为刀剑,个个使着明枪暗箭,非得刺得对方浑身是血,不死不休。
但凡有人的地方,便少不了争斗。
可他果真以为自己赢了吗?罗笙采嘲讽地笑了笑:他以为皇上对他就毫无戒备吗?
简直可笑至极。
你死我活?谁又怕你呢?
“奴才一直在宫里当差,没机会出来,前段日子正值风口浪尖也不敢送信,”宁艾接着说:“眼下好不容易熬到年节人杂,这才敢来告知大人。”他抬起眼睑:“大人定要小心提防。”
“你做得很好。”罗笙采点了点头。
“奴才不便久留,先行告退了。”宁艾作揖道。
腊月二十八,罗笙采以年节为由把夏端留下了。这天晚上罗笙采书房里的灯一直亮着,直到天明。
“哥,”夏端把自己心中的疑虑尽数挑明了,而后说道:“我知道你定会觉得我是痴人说梦,可我心里真的觉得,”他抿了抿嘴,极为艰难一般:“他还好好的。”
“启正,”罗笙采沉默了许久才字句斟酌地问了出来:“如果有人要害他,你会如何?”
“无论是谁,”夏端合上眼,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挫骨扬灰。”
罗笙采叹了口气,在心底默默道:端儿啊,无须脏了你的手,挫骨扬灰的事,哥自会替你做的。
“你打算如何?”罗笙采问道。
“先去平定北俞,”夏端垂着眼睑答道:“我答应过他,山河破碎,我决不会独善其身。”他顿了顿,而后说道:“当今皇上圣明,知人善任又严惩了许多贪官污吏,这天下交给他,自然是一片清明太平。”
罗笙采握着茶杯的手不由得收紧了,他动了动嘴唇,最终也没说出什么。
“现下我有许多事想不明白,”夏端接着说:“我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让他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更不明白他若平安为何不愿告诉我。”他叹了口气:“无征说他有他的良苦用心,我也只能等着。”
罗笙采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好好保重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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