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2）

贺鸣沉默半刻，冷声道：“属下斗胆，想先听听赵公子是怎么说的。”

赵任想起赵湉先前在北营门的反常举止，顿时脸色微变，瞪向赵湉厉声质问：“你都干了什么混账事？！”

换做平时，赵湉必然是打个哈哈蒙混过关。然此时此刻，他在赵任的质问下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张口结舌半晌，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前言不搭后语道：“我、我不知道！……我……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混账事……我……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爹！”

他的声音里染上了哭腔：“爹！……我害死人了！……但我不想他死的！……我真没想过会死人啊！——”

刹那间，营帐内寂静如死。赵任脸色骤变，眼中尽是不敢置信。

许久过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平心静气，沉声盘问道：“贺鸣擅自出营一事，与你有关，是不是？！”

“是……是我干的……”赵湉语无伦次地颤声道，“是我骗他出营……那群尸人也是我……我设法引来的……我想……我不想……我……我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赵任直被他气得额角青筋暴起，拍案怒道：“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头抬起来好好说！——你方才在北营作甚？！”

“我在北营……那是我刚从外头回来……”赵湉眼眶通红，“我骗他出了营……我是讨厌他……烦他……不想再见到他……但、但我真没想过——”

赵任又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一眼瞥见了跪在一旁的贺鸣，狠狠叹了口气：“你先起来……谁准你起来的？跪着！”

赵湉刚颤颤巍巍着站起，猛被赵任一指，又跪了下去。

赵任又朝贺鸣摆了摆手：“坐着吧。”

目送贺鸣入座后，赵任又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唐骋，收回目光沉声道：“李檀，军棍给我。”

赵湉霎时蒙了，怔怔盯着赵任：“爹？……”

他猛然起身，迟缓地后退着：“爹！”

在赵任起身的刹那，赵湉掉头就跑！

却听得一声厉喝“拿下！”，他还没来得及跑出帐外，便被门口两名守兵拦住，扭送回了营帐中央。

赵湉拼命挣扎，却始终挣不脱钳制，只死死盯住赵任手中那根漆黑威严的军棍，颤声道，“爹……爹……我知错了……唔！”

第一棍狠狠打上了他的膝弯。赵湉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下一棍就抽在了他的肩胛下方，将他彻底打趴在地。

随后，军棍便一刻不停地往他臀腿上落，密如雨点一般，半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留。

赵湉本能地想翻转过身，肩头却被人死死按住，避无可避之际，只有不住地哭喊认错：“我错了！……爹我真！……真知错了！……”

军棍停了下来，赵任的声音肃然在他头顶响起：“错在何处？”

赵湉只是埋头呜咽，说不出半句话来，冷不防那军棍再度无情地落了下来，直打得他嚎啕出声：“我！……我不该动邪念！……不该害人……呃！……不该骗……骗人！……啊！……我不该拦着您派援兵啊！——”

赵湉这一把娇生惯养的软骨头，哭得半点颜面都不给自己留，挣扎不过只有求饶：“爹！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少将军！……唐、唐大哥！救我！……”

他费力地扭过头去看唐骋，一眼望见的却是贺鸣面无表情的脸，顿时咬牙想要强忍。

然而他千辛万苦聚起的那一丁点骨气，转眼就被下一棍打散，只能声嘶力竭地哭喊：“唐大哥我真知错了！……你替我求求情吧！……呃啊！……”

然而唐骋始终不曾开口，帐内只有军棍打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与赵湉撕心裂肺的哭嚎声相映成趣。

赵湉含着泪望向唐骋，只见他眼中隐有悯意，却还是合眼摇首，当即心里凉透，冷不防背脊又挨了一棍，惨叫声却轻了半分。

军棍又停了。

然还不待他喘息，一棍子又重重打在他腿上：“假传口信，胡作非为……谁给你的胆子？！”

赵湉猛一挺背，又被按死在地上：“我……知道错了！……”

“……私人恩怨，却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又是谁教你的？！”

赵湉急促的呼吸中带着浓重的哭腔：“我！……我！……是我鬼迷心窍了！……爹你饶了我吧！……唔！”

“……小小年纪，心肠就如此歹毒，长大还得了？！”

赵湉声音已嘶哑不堪：“再也……不敢了！……”

然而军棍仍是一刻不停地击打在皮肉上。赵湉动静渐弱，却是连哭嚎的力气都没了，只能闷哼着抽搐。

不知何时，军棍终于停了。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声过后，赵任低沉的声音微带着颤道：“拖下去。”

赵湉被拖走之后，帐中便连喘息抽噎声都听不到了。

死寂许久，赵任又狠狠叹了口气，走到了贺鸣面前。

贺鸣立刻长身跪起，深一叩首：“属下擅自出营，甘愿领罚……”却被赵任按住额头，扶了起来。

他默然站起身来，与赵任对视了一眼，忽见他朝着自己俯首一揖，顿时脸色剧变。

“赵某教子无方……”

贺鸣在他开口的瞬间，双膝着地，重重跪在了他面前：“将军，使不得。”

赵任沉声道：“子不教，父之过。错便是错……”

贺鸣深吸了一口气，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将军的心意，贺鸣定当转告手下的弟兄们！”

赵任蓦地一怔。

贺鸣仍不抬头，声音低哑：“……属下……明白，底下的弟兄们也都能明白，绝无怨言……还请将军放心。”

又颤声道：“……属下别无他求，只求给那位死去的兄弟些许葬费，供养他年幼的弟弟……求将军成全。”

赵任沉默片刻，扶起他问道：“伤亡有几？”

“一人。”

“家在何处？”

“没有家……他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弟弟，也在营中。”

“真是遭孽……”赵任深深叹息，又问，“是你帐下的？”

“是。”

“好，今晚我便派人将抚恤送到你帐下。”

贺鸣正要跪谢，被赵任先一步按住了肩：“别跪了。”

他注视贺鸣片刻，轻拍了拍他的肩：“回去歇着吧。”

贺鸣俯首抱拳，低声道：“属下告退。”

他转过头去，稳步走向帐外，背影依稀镇定从容，只是脸上的神情已经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