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 / 2)
贺鸣动了动唇,狠命咽了一咽,似拼尽全力,才从喉间挤出了嘶哑不堪的声音:“我……明白了。”
他紧握住唐骋的手,目光坚毅地望着他,郑重其事道:“少将军……今后下了战场,第一个来找你的人,定然是我。”
***
收兵回营的路上,唐骋仍念着贺鸣的那句话,便不觉好笑,嘴角也不禁扬起。
贺鸣放心不下靳宵,便寻人去了;易铮也识趣,只带着兵远远跟在后头,只余下傅沉与唐骋并肩而行。
“傻笑什么?”傅沉斜睨着他,“……看你那一脸含羞带怯的样。”
唐骋闻言哑然,也不反驳,只是轻抚了抚雪泥的颈,在马耳边说了两句。
而后他直起身,笑吟吟地望着傅沉,直盯得他眉头一跳——
下一刻,雪泥猛一甩颈,撞在傅沉的马上,惊得那匹黑马一声嘶鸣,险些将傅沉震下马去。
“你!”
傅沉猛一咬牙,却见唐骋笑得前仰后合,脾气还没发出来,自己先破了功,笑着将他搡了一把——
两个少将军便如小孩一般,当众推搡打闹起来,直看得后头的易铮都笑出了声。
唐骋搡了几个来回,就不再闹了,乘着马远远跑了开去。傅沉百无聊赖,便又追上前去,上下细细打量他一番后,轻吸了一口凉气,“真的没了?……小跑,你那把剑呢?”
唐骋仍是不解:“哪把?”
“跟我装糊涂呢?”傅沉微微眯眼,没好气道,“跟了你十来年的那把。”
唐骋终于听明白了,眼中又漫起些笑意来。他右拳在掌心轻轻一敲,随后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一只木人,含笑递到傅沉面前:“这儿呢。”
傅沉:“……”
他握着唐骋的手腕,凑近端详了片刻,又抬起头来瞥了唐骋两眼,低哼了一声:“倒是将你雕好看了不少。”
唐骋笑着点了点头,正要收回手,却又被傅沉扯住。只见他微蹙着眉,难以置信道:“就为了这么个小玩意儿,你就将剑抵出去了?”
唐骋莞尔问道:“不值当么?”
傅沉盯了他片刻,松开了手:“若不是你疯了,那定是我疯了。”
唐骋听得好笑,只道:“剑没了,再打便是。”
傅沉瞥了他一眼,驾马朝前离去,只撂下一句“随你”。
待到回了营,傅沉就取来一把剑,冲来唐骋帐中,一把塞进他怀中。
唐骋抱着剑怔了半晌,望着他的目光便柔和下来:“多谢。”
傅沉大没好气:“说了多少回?少与我生分。”
唐骋却正色道:“这声谢,不全为我自己——傅沉,今日我唐家儿郎的命,多半是你救下的。我代他们道一声谢,不为过吧?”
“……”傅沉一张俊脸僵了半刻,才别转开去,语气生硬道,“……我收下了。”
他在原地静坐半会儿,忽然狠狠揉了一把脸,猛揪住唐骋的衣领,气急败坏道:“你明知我最受不得人道谢,还、还与我来这套——存心的不是?!”
话一出口,他便臊得更厉害了,一张俊脸霎时红透,耳根脖颈尽染,俨然现下递给他一把剑,他就敢当场了结自己。
唐骋忍俊不禁,扬手想去摸他的头,却听他咬牙气道:“去!”
唐骋便收回了手。傅沉凶神恶煞地瞪了他片晌,猛然冲出帐外,撂下一句:“别跟出来!”
余下唐骋愣在原处,无奈地笑了起来。
半晌后,傅沉回来了。他脸上的红晕褪了个干净,一张俊脸却被冷风吹得煞白。
他面上带着寒意,径直往唐骋面前一坐,自怀中掏出一只油纸包,直送到他面前:“喏。”
唐骋接过油纸包展开一看,竟是一包糖山楂。那山楂个头不大,糖霜却裹得颇厚,雪白间微透出些红来,模样分外喜人。
唐骋欣然拿起一颗糖山楂,端详片刻,望着傅沉笑吟吟道:“我将糖霜剥了,果儿给你可好?”
傅沉大怒:“讨打不成?!”
唐骋顿时大笑。
他吃下那颗山楂,不由点了点头:“甜。”
傅沉勾了勾嘴角,却听唐骋又道:“我倒是更惦记你做的糖糕。”
傅沉翻了翻眼:“三千里路,捂过来早馊了。”
唐骋只得颔首:“倒也是。”
他低头将糖山楂数了一遍,自己吃了两颗,又喂了傅沉一颗,剩下的用油纸包好,揣进了怀中。
他又坐回傅沉身边,与他对视片刻,叹了口气:“可惜我没给你带果儿来……”
傅沉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啐!还提果儿?!”
唐骋笑得几乎直不起腰,被傅沉一推就倒,躺在地上仍笑个不停。
他笑着笑着,那颗自战前就提在喉口的心,终于安稳地沉回了胸腔,这才后知后觉有了倦意,缓缓舒了口气。
傅沉见他躺下,人也惫懒起来,枕着手臂在他身边睡下了。
片刻后,唐骋半转过头,嘴角抿起些温柔笑意:“据说此地桃林甚多。来年夏日,我带你采桃儿去。”
傅沉闻声转头,与他对视一眼,动了动唇,正要说话,喉咙先不自觉地咽了一下:“……一言为定。”
唐骋抬起手来,两人利落击掌,相视而笑。
“少将军!”
忽然间,帐外传来一少年的急切唤声。
下一刻,门帘陡然被人撩开。一阵寒风袭来,一名少年撑着门帘,站在帐前急喘不止。
唐骋蓦然起身,辨认半刻,试探问道:“……秦岫?”
“是我……”秦岫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仍是朝唐骋一抱拳,“失……失礼了……还请少将军恕罪……秦岫并非有意擅闯……”
傅沉毫不客气:“少废话,拣重点说。”
秦岫愣了一愣,往傅沉那处看了一眼,只得僵硬地点点头。
他又喘了两口气,才勉强缓过气来,语气急切道:“回营的时候,例行要验身,头儿他……贺鸣他脖上有伤,守门的……要将他逐出营去!”
唐骋听着神色便凝重起来。末了,他微蹙着眉道:“可曾说明,他脖间的伤与尸人无关?”
“我们说了!但……但他们……不信……还……”秦岫焦灼万分,急得说不清话,终是狠狠罩着脸揉了一把,朝唐骋深深一鞠躬:“求少将军……救救头儿!”
唐骋立刻将他扶起,安抚般地拍拍他的头,柔声道:“莫急。”
他反手搭住秦岫的肩,径直步出营帐,沉声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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