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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之交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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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先生看见眼前的房契, 陷入了沉思。

在京城这么久,他一直都住在叶府,还没有属于自己的一套房子, 不是他不想买, 而是买一件位置好的宅子非常难。

这京城处处达官显贵,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到好的宅子, 大官员的宅子旁必然不会有什么小官的存在,小官员的宅子旁也必然不会有白衣,风水、位置,都是有讲究的。

每个官职都有自己固定的圈子, 他若是想融入, 不仅要大量的钱,更重要的是,必须要有一定的关系。

他厌恶这些贵族, 但是倘若让他住在普通百姓那里,周围住着的都是一群白衣, 这种情况若是换做十几年前,他倒是无所谓,可如今,他住在叶府, 享受过仆人们细心照顾后的滋味,又怎么舍得去往普通住所呢?

叶琅想是预料到对方的心思似的, 勾起唇角, 微微一笑道:

“先生莫要担心, 这宅子就在叶府的不远处,学生特意为先生备好了马车以及数名仆人,以报答先生的教育之恩。”

若是私下里叶琅这么对他说,他倒是有些许担心对方是否是故意找个理由给自己一个教训,可如今既然敢在叶远铭旁边说出这番言论,叶远铭又没有反驳,那说明叶琅说的应该就是真的了。

如果能拥有这么一套在这附近的宅子,他自然是乐意至极的,只是无论内心多么欣喜若狂,但脸上依旧保持原本清高的模样,像是遇见到了一个极难的问题,脸上隐约可见的犹豫:“这.......”

“先生,这个是学生的心意,难道先生要辜负吗?”

说起这番话时,叶琅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过。

这些话听起来倒是诚恳,只是老先生隐隐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虽说叶琅这段时间以来,对他尊敬有加,他说的一些不合理的要求,对方也不似原来那般敷衍对待,反而恭恭敬敬的完成,只是——

这改过自新,浪子回头的速度.......

是不是也太快了?

老先生心底隐隐有些不安,但叶远铭就在这旁边,叶远铭这些年几乎是对他有求必应,如今叶远铭没有进行反驳,那这件事应当就是真的。

想到这里,他将心底那小小的不安给忽视掉,虽说脸上一片犹豫的模样,但眼神中隐隐可以看见淡淡的喜悦。

老先生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口气,像是为难极了道:“既然你都这么要求了,若是我不收下岂非太.........”

他这话还未说完,就被身旁的叶远铭打断了:“阿琅,先生根本就对这些身外之物不感兴趣!”

收了很多对方身外之物却依旧对身外之物不感兴趣的老先生,硬生生将原本要伸出的手又退缩了:“.......”

叶远铭抽走叶琅手中的房契,将那房契塞入自己的袖中,脸上带着假笑:“先生这么好,你应该好好报答先生,而不是将先生的布置的作业,让别人代为抄写。”

那老先生听到这话时,突然心中一寒,后背开始有冷汗涔涔而下。

平日里他若是听见叶远铭只相信自己的言论,从来都不去听叶琅解释的话语,心中还在得意洋洋,可不知为何,今日他心中一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详预感。

叶远铭说到这里,他慢悠悠的扫了眼老先生,又将视线转移到了叶琅身上,感慨着:“你若是让我省点心,让先生省点心,这比你手中拿着的金银珠宝都重要的多。”

认为金银珠宝完全不重要的老先生:“.........”

叶琅轻轻的勾起唇角,他这段时间消瘦的可怕,原本白皙的肌肤已经变的憔悴不已,原本叶远铭方才瞧的远,看的还不够清晰,没有近距离这种直接用眼看去的冲击力。

这脸色哪里可以用憔悴来形容?

原本叶琅就瘦,如今瘦的更像是一把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宽大的衣袖间像是可以再塞进去几个人。

脸上本来没有多少肉,现在更少了,眼窝处像是埋藏着两片重笔墨的阴影,原本白里透红的肌肤化为了深深惨败。

在这种时刻,叶远铭望见叶琅如今的模样,先是忍不住一阵心疼,毕竟,这是他唯一的儿子,如今这么一副随时随地就可以晕倒的模样,他怎么不会去难过?

可难过之余的同时,他内心又莫名扬起了一阵诡异的自豪感——

看,这是他的儿子!

就算如今是这么惨败的模样,举手投足间,依旧带着从容颓废的美感。

倘若是原主,自己这么久都在废寝忘食的读书,可在落在父亲眼中,却将所有的功劳归咎为旁人,那个人甚至还是自己最厌恶至极的一个人,恐怕当场就会在叶远铭面前撕破脸,揭穿那老先生的真面目。

这种事情原主的确做过很多次,可他不管怎么闹,叶远铭都不相信他,依旧将原主那厌恶至极的先生奉为上上宾客。

而最终原主在这种不公平的情况下,将日子过的也越发的奢靡,导致就算后来原主重生了,他对书本也完全没有兴趣。

“父亲说的对。”

听见这句,叶远铭微微怔然,叶琅的这话并不是气急败坏说出的,也没有任何嘲讽。他语气脸色都相当的从容,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对方说的对。

“咳......咳咳,其实令郎的表现比原来好了不少。”老先生后背的冷汗粘在了衣服上,勉强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只是作业未能完成先生实在是太........”

他没有说完,但站着的人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他话中无非就是这点小事都完成不了,不听先生的教导,实在是不成器。

叶远铭眉头蹙起,还没开口,叶琅就恭敬的作了个揖道:“先生说的对。”

他表情、语气是真的没有丝毫不满,看的出来是真心实意说出自己的想法。

可叶琅脸色越发的平静,叶远铭的脸色反而越发的古怪。

老先生原本以为心底那份不详的预感来源于叶琅,可在望见对方如此平静的模样后,又将心底那份不详的预感彻底打消了。

他想起了那张房契,隐隐约约心头又开始弥漫出一股追悔莫及之感。

若是那张房契从未出现过,他可能今日收了叶远铭的银票,目的就达到了,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在看见那张房契,又与那房契失之交臂之后,越发后悔自己当时没有直接收下,又开始责怪叶琅没有私下给他,最后隐隐中有点埋怨叶远铭将这些话堵的太死,让他一时间都无法反驳。

心中追悔莫及,脸上勉强露出一抹假笑道:“既然没有什么事,那我就先行离去了。”

如今变成了这种情况,就算收了叶远铭的银票,可与那房契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的心早就碎成了渣渣,如今脸上能够勾起一抹假笑,已经是他是最后的坚强。

不过很快,就连那抹假笑也维持不了了。

“你走吧,以后也不用过来了。”

老先生刚一转身就听见叶远铭这话,他的心“咔嚓”一凉。

其实他来叶府教导叶家公子读书之前,就听过无数的关于叶远铭的传闻,说叶御史是一个极其谨慎的人,常常不苟言笑,那个时候他信了,可等他到了叶府,教导了叶家公子,见过叶远铭之后,他发现,这些传闻完全就名不副实。

作为一名御史,可对方就如同像是个傻子般,不管自己说什么,对方都信,他说叶琅有问题,叶远铭就认同叶琅有问题,他说叶琅是烂泥扶不上墙,叶远铭就赞同叶琅是烂泥扶不上墙,他说叶琅是朽木不可雕,叶远铭就赞同叶琅是朽木不可雕。

而每当他狠狠的批评叶琅,表明对他的失望之后,叶远铭总是会送来不少的金银财宝贿赂他,希望他可以再继续教导叶琅。

这些年他拿过叶府太多的钱财,开始时,他还有些畏畏缩缩,不敢放开手脚,可等到后来,发现传说中的叶御史不过仅仅只个愚蠢的官员之后,手脚就渐渐放开了,甚至于后来,有时理由都懒的太过细想,只要这段时间需要钱了,就在叶远铭面前,说自己担当不起教导叶琅的能力。

每每这时,他就会感慨于叶远铭傻是傻了点,但是送钱的举动确实暖心。

可现在听见叶远铭这句话后,他震惊之余转身看时,语气中还带着难以置信:“这........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以后也不用来了?

叶远铭在他身后淡漠的嗓音,像是冬日里的寒冰,只会带来无尽的寒冷。

“字面意思。”叶远铭稍稍抬眼,一束阳光打落在他的半张脸上,金色的光晕落在他的眼中,原本墨色的眸子看似透冷的琉璃。

“我家阿琅不成器,恐怕承受不起程先生的教导。”

他说着,脸上还带着笑,只是那琉璃般的眸子中还是清冷的:“况且叶府也没有那么的钱,可以给先生了。”

“叶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来到叶府,教导小公子,难道是为了那些铜臭吗?”

叶远铭只是笑。

看见对方这么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那老先生在胸口无名的升起了一股怒火:“难道是因为这段时间小公子在我的教导下浪子回头,所以叶大人打算鸟尽弓藏吗?”

他这么说着,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可不是吗?

可不就是这段时间外界传闻叶小公子读书刻苦,所以叶远铭打算辞退他了?

实际上,这段时间,叶公子的确认真努力,可比起那些寒门.......

不说那些寒门,就连他曾经读书的认真度都比不上的。

叶远铭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眼眸中滑过一丝嘲讽,说话的语气还是带着笑,但神情却还是冷的:“鸟尽弓藏?《大学》一夜抄十遍的鸟尽弓藏?还是每次故意挑错来谋取钱财的鸟尽弓藏?”

那老先生嘴唇颤抖着,他没想到对方突然提起这件事,而这些东西他的确无法反驳。

今日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

平日里他找过太多的理由,每个理由叶远铭都接受了他的说辞,同样相信他的说辞是真的。

可现在,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开窍了?

老先生心底开始发慌,后背的冷汗又开始涔涔而下,余光扫到叶琅时,眸子突然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将视线定到了叶琅身上:“叶小公子,你来评评理,我是否是呕心沥血来教导你的?”

他也是真的脑子晕了,居然还问起旁边的叶琅。

论谁最厌恶他,恐怕要属叶琅为首。

别的家的公子觉得老先生的言行让自己感到厌烦,恰巧那老先生也不是不可替代,很快便辞了他,让他该去哪里去哪里。

可叶琅不同,即使老先生不是不可替代,即使他再名不副实,即使他自以为是,即使他自私自利,但叶远铭就是相当“宠爱”他,就是不辞退了这位老先生。

从某些习惯以及态度可以看出叶远铭是真的关心原主,叶琅都快怀疑叶远铭是把儿子当做仇人对待,他的儿子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才会导致如今的结果。

发现叶琅在旁边抬头望天后,假装没听见,叶远铭似笑非笑后,那老先生脸色瞬间难看。

这些年叶远铭总是费尽心思的挽留他,让他产生了自己不可替代的错觉,如今突然让他走,这让他的自尊突然难以接受。

“呵,果然父子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先是小声的嘟囔了句。

叶琅听见这句,在心底深深的叹息了口气,而叶远铭却直接不客气的笑出了声。

这声音直接刺激到了老先生,只见他甩甩袖子,气急败坏道:“当我真的稀罕教叶小公子吗?不过只是个朽木不可雕的东西罢了。”

“等一下。”

他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冷漠的嗓音。

是叶远铭的。

老先生心中一喜,以为对方是回心转意,知道了他的好。

他可是使叶小公子浪子回头,头悬梁、锥刺股的人,对方怎么可能说不要了就不要了呢?

他稍稍转身,眼前冰冷的寒光一闪,右臂感到一阵剧痛,强烈的痛苦使他尖声痛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这声音像是一只被割断一半咽喉临死前苦苦挣扎的鸡,尖锐的嗓音惊飞了树上停歇的鸟。

“你这是做什么?!眼里有没有王法?!!!”

他捂住右臂,暗红的血液顺着断了的胳膊流出,地上还有一截断了的白色的手臂。

叶远铭青色衣袍的下摆处被对方飞溅而出的血液沾染上,像是一朵朵盛开的妖艳的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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