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隐入夜(2 / 2)
“且还头,你刚刚靠的地方,旁边的那把伞就是我。”
江无云颇为无奈地如此道。虽然她不是伞,但此刻显然不是解释的时机。这么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是,因为神魂创伤,力量未复她,甚至无法现身。
黝儿有些茫然地几步踉跄走了过来,想要捡起伞。
快触到伞面时,他却僵住了,他看见自己手上的鲜血。
“不碍事,伞面脏了再洗便是。”
江无云柔声安慰道。
反正这把伞看起来也这么破了。
“我……我杀人了。”
“汝后悔吗?”
黝儿犹豫了一下,坚定地摇头:
“不后悔。”
“那便是了,你还纠结什么呢?”
“可是……”
幼童不会辩论,他只是觉得他做的事情……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的心中并无安稳。
所以他问:
“你不会讨厌我吗?你为什么要为我遮雨?我,我是杀了人的坏人……”
“杀人者,不一定就是坏人。”江无云道。
她看着仍旧茫然的孩童,又开始回忆脑海中零星的可怜的某好友与幼崽相处时的画面。
幼崽,要怎么哄来着。
“我不讨厌你,你看,现在你是孤身一人,我也是孤身一把伞,我们做个伴儿可好?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大概要这样说才好吧。
方才第一句话,许是不适合讲给一个孩子。
杀人者,不一定是坏人;救人者,也不一定是好人。再说,好与坏、对与错,又是谁界定的?“人”罢了。江无云不是人,她生而为灵,千百年的悠悠岁月中,万物荣枯,轮回不断。在她眼中,万物平等,天地、草木皆有情,死亡也非终点。
佛与魔、救与杀,不过是一种命运与抉择罢了。
而世界有千万种模样。
在千万生灵眼中。
江无云早就明了,她眼中的不过是她自己的世界。
难说多情还是薄情,她只是觉得,黝儿是个好孩子;
他的心,她听见了。
他渴望爱。
而这两日的雨,其实是她带来的。
她是生于惊蛰春雨的灵,所经处,常引春雷惊动,春雨连绵。
这本是她所掌握的天地法则,但因伤势之故,她却也无法控制。
因而那日,看着孩子在雨中哭泣,她生了恻隐之心。
“那……我们是朋友了?可以一直在一起?你要是告诉了我你的秘密,那,我、我也告诉你我的秘密……”黝儿抱起了伞。
“当然,我们是朋友。”江无云有些好笑地道,却没有回应“一直在一起”的那一个问题。他还是个孩子啊。
言语是有着约束的力量的,江无云从不妄言。
黝儿很开心,他又想起了他和鬼阿叔、长毛仔在一起的日子,他以后有着伞姐姐的陪伴,又可以那样快乐,不会再有人欺负她了……孩子就是孩子,他此时暂且忘却了杀人的感觉了,忘记了那些孤独、凄凉、无助、愤恨。
“伞阿姐,你有名字吗?”黝儿抱着伞,辨认一番,向远离村子的方向走去。
“我叫江无云。你呢?”
“我,我叫黝儿。”
“黝儿,把伞撑开吧,还淋着雨做什么?”
“可是,撑开了伞,阿姐你不就淋雨了?”
你不就淋雨了?
倒是……很新奇的感觉。
“乖,听阿姐的,把伞撑开,你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江无云好像有点明白某好友为什么那么喜欢幼崽了。
“阿姐,我可厉害啦,不会生病的,阿姐淋雨会生病吗?那更不能把阿姐撑开了呀。”
“阿姐淋雨不会生病的,安心撑伞吧。”
“我才不信。那阿姐是怎么知道淋雨会生病的……”
一个单薄、幼小的身影,抱着一把泛黄的油纸伞,走在雨中,越走越远,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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