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旧别枝(2 / 2)
“非常君又忆起幼时抱伞淋雨的岁月了。”他玩笑道,此时落雨,他真正是无伞可打了。
江无云笑,将手中之伞随意抛起。
她信手一指。
油纸伞在半空中缓慢下落时,只见光影交错,一道黄芒自边沿处慢慢覆盖旧伞,其所经之处,原本旧伞的形貌尽皆改换褪去,仿若戏法。
只是从没见过耍得如此诗意闲适的戏法。
顷刻之间,原先破旧泛黄的油纸伞变为了一把华伞,金线勾勒出繁复的花纹,伞沿上黄色的流苏微微荡漾。
江无云接住华伞,稳稳握住伞柄,递向非常君。
“此伞名曰衍岁流华,乃吾昔日友人所赠,今转赠好友非常君。愿流年风雨,不近汝身。”
非常君看见她递伞抬头时,眼中的静谧安然。
与信任。
她的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
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那非常君,就却之不恭了。”非常君的眼眸深邃,略微冰凉的手指修长有力,与江无云的手交叠,共握华伞。
江无云恍惚了片刻。她极少与他人如此亲密,但今日却是自然而然便如此了。
这种感觉,她不厌恶。
不过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似乎也不是很适合。
她好像听见有人在骂她,不管鬼命,见色忘义。
呸。
谁想管你的命,反正又死不了。
江无云最终还是抽回了手。非常君手中一空,他颇为惋惜,有些留恋方才的时刻。
他举伞。
二人共伞,伞微微向江无云的方向倾斜。
金黄的流苏在风雨中轻轻晃动。
江无云双目微阖,仔细感应。
约莫几息,她睁眼,化光而行,最终站在了玄黄岛中央。
战场的位置。
非常君亦紧随她后。
他刚站定,便感应到了鬼气与灵力纠缠混杂的状况,此处地气极不稳定。片刻,他的视线落在了仍沾有血迹的鬼面具、白骨扇,以及——一把煞气森然的兵刃上。
江无云伸出手,千魔暗邪刃仿佛受到牵引,一跃落在了她的掌上。
鬼气隐隐流动。
非常君神情警惕,真气暗提,已然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江无云手并剑指,以神魂调动躯体当中的鬼元,划过鬼刃。只见森绿光芒一闪,二人面前幻化出现一道身影。
鬼麒主。
非常君神色不变。
江无云打量了面前的身影一番。
倒是与许久前的装扮不同,显得有点儿……老气横秋。
鬼麒主轻摇白骨扇。
真正的白骨扇当然还躺在地上,这仅仅是一丝分魂意念,大约支撑不过半刻钟的谈话时间。
“当真是,久见了啊。
“江无云。”
鬼麒主玩味道。
意味深长地寒暄。
那道能助江无云凝聚身躯的鬼元,正是源自鬼麒主。
他确实接不下向天借剑那一招。
但是那一招无法湮灭他的神魂,只能镇压,他甚至有闲暇偷偷送出大部分修为,再留下一道神念。
要复生,保下鬼骨足以,至于这一身根基,与其湮灭在天剑禁招之下,倒不如做点有意思的事情。他知道江无云的根本在于神魂,她运用力量时其实大多是在“借天地山川之力”,因而鬼元铸躯于她并无冲突。
江无云未向非常君提过此事,因为非常君不可能舍一身修为仅仅只为她化身显形。这也本是时间问题,而伏字羲提前了这个过程,换江无云欠下一个人情。
鬼麒主早就察觉到江无云的存在了,毕竟她与非常君几乎是一直沿着玉逍遥三人的路线,只不过他们不用追缉他这个幕后凶手,而是专注于一些更细致的救灾事宜,行进更慢也更曲折。
但总有可能。
甚至,
擦肩而过。
要避开,或者说,戏耍,那些麻烦的云海仙门弟子,他有时候必然要走还头路。
他倒是很惊奇于江无云现在的状态。这是跟他自己一样,把原先的躯体都玩没了?
江无云只是有些困惑地皱眉。
“幕后是汝。”
鬼麒主笑。
笑得很有反派气势。
“幕后是谁,重要吗?”
江无云继续皱眉,片刻后又释然。
确实不重要。
她倒没有什么此等行为违逆天道,需得除魔卫道的观念。
焉知天不属意魔,不属意万物终末?天无语,地无声。
虽然她偏爱万物生发,但死亡寂灭也是天地轮回的一部分,当初的交情在她心里反倒更重一分。
于是江无云摇摇头,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道:“当初吾欠你的人情未还,加上如今的这一份,你且说。”
鬼麒主也知道时间不多,不再废话。
“吾儿伏辰初,当初被奉天逍遥带走。”
江无云愣了一下,有点想嘲笑他一番,最终还是没开口。
江无云的教养还是很好的。
孤寡老人还是不要刺激了。
她道:“怎会?你这是……”
还有,你的妻子呢。
剩下的半句话她没说出口。
“吾遭遇围杀,欲护他周全,也是阴差阳错。
“哈,他便是日后鬼者颠覆正道的最大助力啊~”
鬼麒主话中倒是没多少懊恼,反而兴致盎然。
也不知是不是嘴硬。
他没提半句寰灵。
江无云不再多问,只点头应下:“吾必护他周全。”
鬼麒主听得此言便放心了。
他知,面前这一位,言出法随、从不妄言,说护他儿子周全,那必然就是性命相护。
他又摇摇白骨扇,却是望向了非常君。
心情好了,就想……做点什么。
非常君听得二人对话,心中几番盘算,此刻仍旧戒备,面上却不显,一派温和坦然,华伞悠闲地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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