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凤栖清霜（2 / 2）

似近忽远的喃喃低回响不断。

江无云果断闭目，反其道而行之，将所有感识集中于听觉。回环杂乱的声音在她耳中渐渐回归其本来面目，还复成唯一一个声音，溯流到源头。

弦微动，一声按音，却若清泉朗月，霎时驱散所有迷惑之声。

听其声，识其韵，能破其术。

弦再动，指尖溢出点点神魂之力，黑幕下唯有的亮光宛若辰星跳动盘旋于琴弦之侧，悠远缠绵之声霎时倾泻。

“六三·困。”

泽水困，上兑下坎；六三，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

听觉达到极致的人，所弹之声亦细微到极致，刹那间即使是虚无之身也感觉好似身陷沼泽泥地，寸步难移。

“哈。”祂低笑，抬手竟将镰刀转向，用刀柄而弃刀刃，反而摆脱了如此近距难用长兵的劣势。

“长庚！”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

两把兵刃，一神一灵。

在此刻，仿若时间停顿，江无云的眼前却忽现熟悉的黄衣身影。

“无云，吾等你。”

“吾……想你了。”

“无云，千万要平安归来。”

非常君。

非常君，在等她。

舍身而助友斩神，还是……

手腕微动，琴调已变。

时间又重新流动，刀柄贯入弹奏者的右胸，持刀者胸前也同样被一柄圣剑贯穿。

天命者耗损一生修为，融入剑招，与玩弄人性的混乱之神同归于尽。

“唔……”江无云忍不住闷哼一声，痛感无比真实，手上的抚琴声却未断。

琴声不带一丝痛苦或者杀意，也无丝毫内元加成，不见音刃。

她只是在弹琴。

悠扬一挑弦，是流水清风，是花间晨露，是春雨连绵当中，举伞朝着你缓步而来的那个人。

见时，相视一笑，万般思念、千般缱绻，尽付当中。

曲终，余音渐渐淡去，尾韵却牵挂流连，迟迟不肯离去。

一如闭目的奏曲者，留恋着方才的那一份缠绵。

“凤儒尊驾，这一道题，没有选择的意义啊。”江无云睁眼的时候，叹息一声，眼前的死亡之神与无尽黑暗，在术法波动当中消失无踪。石桌旁亭亭所立的，还是那一位红衣佳人。

江无云与非常君的相遇，本就是因为她身负伤势而寄灵于伞。若她早与非常君相识，这一战便不一定会是此情此景了；既然未曾，答应友人之事，又何来犹豫。

但她不得不承认，若真是那一种情况，她无法选择。而犹豫一瞬，就是满盘皆输。

她手中杯内，还余半盏茶水。

微微一抬手，茶饮尽，虽愈加苦涩，却最终自舌根泛出丝丝甜意，渲染不止，至口舌生津，再无丝毫苦味。

“好茶。”江无云放下茶杯，平静地直视凤儒。

其实最后，凤儒的幻境并不完全与当时情况相符。仅仅“六三·困”这一脱胎于《易》之曲调，还不足以困住死神，而死神的刀柄，要快圣剑那么一分。受伤之后，她再无力调动真元，所弹的正是最后的曲调。

不带任何其他影响，困住死神的是声，是曲，是情。

那一刻的情意，真正困住祂最后一秒，终使长庚完成天命。

那是长庚给她的曲。

当时她大约能看清它的轮廓，所弹不过七八分意境。

如今她身在曲中。

原来，神也会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