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他迟迟没再说话。面前有个较矮的孩子等得不耐烦了，噌地上前一步，剃得整整齐齐的小平头往天上一仰，朝他叫道：“干嘛！”

尹梓扬被他尖尖的声音吓到了，惊慌地抬起头，一双漂亮的杏眼眨啊眨，红扑扑的小嘴里结巴着吐出几个字：“我能、跟你们、一起玩吗……”

这是尹梓扬第一次主动和同学搭话，紧张的心跳带着他整个人都在轻轻摇晃。之前妈妈教过他和别人说话的时候要有礼貌，要看着对方的眼睛，末了还要带上微笑，这样对方就会喜欢他。可是他刚刚没能够看着对方的眼睛，好像也笑得很难看，那他们还会喜欢他吗？他们还会答应跟他玩吗？

尹梓扬看见那小矮子的鞋向他靠近了一步，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下一秒，他听见他说：“你说啥？”

原来刚刚他的声音太小，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

尹梓扬倒不沮丧，反而为有了第二次表现的机会感到高兴。于是他抬起了头，瞪大眼睛迎上那小矮子促狭的目光，使劲扯着嘴角重复了一次：“我能跟你们、一起玩儿吗？”

他觉得自己这次做得非常好。这样一来，这些人肯定不会拒绝他的。

他满眼期待地看见那三个孩子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他们同时大笑了起来：“噗，哈哈哈哈！跟屁虫说要跟我们玩！哈哈哈哈！”

什么？尹梓扬愣住了。他小脸一皱，赶紧说道：“我不是跟屁虫！”

“你不是那个尹皓的弟弟吗？天天跟在哥哥后头转，跟屁虫！”那小矮子尖叫着反驳他。这一声把班里剩下的人的目光全招来了，尹梓扬左看看，右看看，感觉又羞又恼，整张小脸憋得通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他们越笑越大声的时候，尹梓扬终于忍无可忍地哭了出来。

戴玉玲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商场里给哥俩挑衣服。昨天晚上尹梓扬画画的时候被水彩脏了袖口，怎么也洗不干净。刚巧那件衣服是和尹皓同款的，所以他又哭又闹地耍了好久脾气。没办法，戴玉玲只能答应明天给他们买一套新的。

尹梓扬被妈妈接回家之后，一直念叨着以后不跟哥哥玩了。他跑到玩具房，把哥哥送他的小火车踢翻，又把哥哥和他一起搭好的积木往墙上胡乱扔。等尹皓回家之后，他甚至气鼓鼓地跑过去踢了尹皓一脚，抽噎着朝他喊道：“我不是跟屁虫！我不要跟哥哥玩！”

他看见尹皓的脸瞬间黑了，于是害怕地转身跑进了房间，没想到哥哥马上跟进来抓住了他。

“为什么？”尹皓皱着眉头，温润的视线紧紧盯着他。

尹梓扬受不了他这一看，嘴巴一扁，委屈地一把抱住哥哥，抽抽搭搭地告诉了他今天发生的事情。

结果在第二天上午的大课间，一年级所有孩子都看见，那个高高大大的少先队大队长冲进了一年一班，把那三个总是嘲笑别人的小矮子团伙暴揍了一顿，然后被班主任揪到了办公室。

那天稍晚时，尹梓扬从别人嘴里听到哥哥被撤了大队长的事情。司机来接他们的时候，他一直担忧地盯着哥哥，但尹皓却像没事人儿似的牵着他的小手，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当天晚上，尹崇铭破天荒地在晚饭前回了家。

尹梓扬从书房里跑出来的时候，看见爸爸手里的藤条正抽向尹皓。他害怕地扒着门沿，随着藤条划破空气的闷响抖了抖身子。他想冲过去叫爸爸别打了，哥哥是为了帮他才打架的，是那些人先欺负他的！但是他一看见爸爸暴怒的脸就蔫了声。

他的哥哥一直紧紧咬着牙关，眼眶红红的，却一声不吭。

“越长大越调皮！居然还学会打架了？你就这样给你弟弟当榜样？”尹崇铭的怒吼让整个客厅都震了一震。

“这次期中考也不看看自己考了多少分！前三名都没进！还学别人打架？！”

呼咻一声又是一鞭子抽下来。尹皓没动，躲在门后的尹梓扬倒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幸得他这一哭，戴玉玲抓着机会赶紧上前劝架，这件事才算是不了了之。

晚上熄灯之后，尹梓扬难得没有闹腾，乖乖躺在尹皓身边，就着窗外的月光看哥哥的脸。

“哥哥，”他小声叫尹皓，“还疼吗？”

尹皓缓慢侧过身来。此时他的五官已经渐渐长开，不再像从前那般稚嫩，眉宇间还有几分阮灵的神韵。尹梓扬马上意会地挪到哥哥怀里，小脑袋抵着他的胸膛。

“还行，不疼。”尹皓抱住了他。他闷闷地说：“对不起。”

他听见哥哥深深叹了口气：“你昨天干嘛要去跟那些人说话，我不是都跟你说了他们会欺负你吗？”

尹梓扬噘嘴道：“你有这么多朋友，我也想交朋友。而且他们是因为我总是跟着你才不和我玩的，所以我不跟着你的话他们就会跟我玩了。”

听完这些话，尹皓摁着他的肩膀推开他，一双黑亮的眼睛严肃地望进他的眼里，问：“你怎么这么蠢？”

“干嘛！”他不服。

“他们就想你不跟着我，好把你骗到没有人的地方去。”尹皓捏起他的小下巴问，“如果他们说要你跟他们到外面玩，你去不去？”

尹梓扬噘着嘴不说话了。

“到时候如果他们欺负你，谁保护你啊？”尹皓一脸认真地跟他分析。

尹梓扬努力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欺负我呀？”

“因为你笨啊！这都不知道，你说你笨不笨？”尹皓捏着他肥嘟嘟的小脸晃了晃，他这才恍然大悟，好像确实是这样。

所以在接下来的六年里，尹梓扬怀揣着交到新朋友的梦想发愤图强，努力学习。终于考进了全市第一的朝浦中学，同时再一次和哥哥成为了校友。

在踏入校门的第一天，他想，这一次他应该能交到朋友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