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洞庭水墓(五)(2 / 2)
已是一方之君的商泽面朝同样被身份所掣肘的楚州站得笔直,仿佛刻意遮掩着什么。于此等场面之下,不容置疑的语气之中竟不合时宜地流露出如同朋友交心般的关切。
“箭已上弦。”
铿铿两声,玄色铠甲加身,凛冽的面容再容不下一星半点的温情,同商泽他们相比,除去要肩负起家族的兴荣,楚州他更有作为司战神君的担负,他是三界的先锋利刃,也是神族最后的守护者。
“活下去。”
“去找她···”
画面一跳,快得辛伊完全没意识到期间发生了什么,只听在遍野哀嚎中,商泽的声音交缠于唳唳风中,再不分明。
千钧一发之际,她竟为了救楚州,不惜以自身神识引渡,代替他陨落,化为了战火硝烟中的灰烬。
这就是三千年前的不周山,一场战乱,一场风雪,尘归尘,土归土。
早该结束的战事竟一拖数月,期间的端倪尽数收入在辛伊错愕恍惚的神情之中。
可这有什么不合理的呢?商泽为了楚州身死,楚州则为了她以身试险。
人尽皆知司战神君楚州是那场神魔混战的终结者,却无人敢想,曾经心中只有苍生的神祗,竟会为了心爱的人将苍生至于险境,而更可笑的是,自己,将作为一场豪赌的彩头得以存活于这个世上。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他···”
“我所认识的楚州,绝不会为了一己私利,置天下苍生于水火!”
事实上,他会。
“我所认识的楚州···”
现在看来何其讽刺,我何时认识过他?他将商泽神识的碎片溶于我心尖的那一刻吗?
所谓的救赎,长达数千年的救赎,其实从见到我的第一面才算真正地开始。而所谓的封印,渡劫,觉醒···三千年来发生的种种,都只是他计划的一环又一环,更甚于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出其他。
“辛伊!”
时空交错着,将他们面孔重叠。楚州瞳孔之中的灰白,逐渐被一抹亮色所包裹,仅一瞬间,烙印在楚州眼中的那抹亮色却渐渐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没有任何的反抗与挣扎。
原来,早在海蒂伊瑟拉的时候,楚州去到的不是他口中的无间地狱而是这里···
他,为什么不如实说?
不过,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辛伊?”
“谁是辛伊?”
没有人能回答她,她苦笑了一声,于心中做下了了断。
“回来,辛伊!”
“回来···”
曾经撩人心弦的嗓音,如今声嘶力竭着喑哑,于喉头溃烂的腐肉中结出业障。
再看一眼吧?她扭头看去,楚州熟悉的身影充斥了满眼,为烟火招惹的瞳孔一如方才亲眼所见的那般无力与苍白,他怀中抱着的女子却被替成了小小的孩童。辛伊知道那正是她未曾蒙面的亲身骨肉楚焕。孩童极不舒服地扭动着身体,扯着嗓门大声哭闹着,白净如同藕节般的小臂奋力地扑腾,仿佛想努力抓住些什么,可任凭他如何的努力,都没能换来母亲的往前一步。
“想不到还能见你一眼。。”
“也是,最后一眼了···”
“这世上本就只有神女商泽,至于你,本就是个意外。”
冥冥之中传来的叹息,如同鬼魅的呓语,纠缠着她不眠不休。
“楚州,我回不去了啊···”她收回了视线,笑着迈开步子,背着他们,一步一步朝走向远处那蚀骨的黑暗。
“再见了···”
业火蔽目,似他入定时的袅袅檀香,无黑无白。扬飞的灰烬,妄想攀附上那轻软鬓发所拂过的侧脸,直到入土的一刻,才顿悟那双动人的眉眼,从始至终难以描摹。
“难画骨,好一个难画骨啊···”
巍巍昆仑,一夜白头,而后万古的岁月,你将永生不灭。
极力伸张着的右手,终是无依无靠地陡然落下,瞬间为万丈业火烧为了虚无。
洞庭水墓,埋葬的不是尸骨,而是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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